第2章 第 2 章

几日后的傍晚,无尤坐着一个熟悉的老伯的牛车来到了另一个县城,老伯是给闺女女婿送点东西,正好顺路便载上一程。

她目送牛车远去,忽地有些叹息,说是让她去找身在京城的师兄左丘蒙,她又没见过,慢慢走呗。

她四处晃悠了一圈,便进了一间东南方的、客流量不多的归去来客栈。至于为何如此大费周章,那是因为她没有用来作身份凭证的路引,像这种生意寡淡的地方好钻空子。

那正在柜台上打算盘的江掌柜见来了个人影,只是抬了一眼,便问:“打尖还是住店。”

无尤道:“住店一晚。”所以她便得到了一间下房。

她上楼时,迎面碰上几个勾肩搭背举止豪迈的公子哥,身后跟着一两个小厮。

无尤侧身绕过,但她耳听目明,听到说:“张少,这回我们去带你玩把大的。”

随后那声音就此远去。

归去来客栈当天又住进了一些人,上下楼梯间的橐橐声一时不绝,其中又有江掌柜或者小二逢迎的谄媚声,小二迎客官是常态,但是一个掌柜亲自接迎客人可不多见。

无尤因住的是间下房,隔音却是不太好,便隐约能听见那江掌柜正和一个人笑说:“刘大师,这是孝敬您的。”

江掌柜所说的刘大师掂量了下他刚刚塞过来的小钱袋,便心满意足地回了三楼的上房。

这些暗里藏怪的事无尤不想管那么多,她放下东西就先去准备洗漱的物件,这么稍微一折腾天已经黑了。

她刚挑水进来,正在试水温时,可能是疏忽间忘了把门带紧,就听见了门口处有关门声,还着急拐进来个邋遢大叔。

那人正是江掌柜之前献谄媚时的对象,刘大师,刘长英。

刘长英隔着房门屏息以待似乎在躲着什么,这时身后却传来无尤嗔怪的说话声:“你是什么贼人?”

他扭头一瞧差点闪了脖子,见是个小孩心中也是庆幸,否则但凡换个人自己都得被打着出去。

“嘘——”

刘长英蹲下来装模作样道:“小朋友,叔叔在和朋友玩捉迷藏,你要是帮我藏住,我就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怎么样?”

无尤面不改色道:“好啊。”

刘长英当即放下心来,一门心思趴在门边静候风声过去,正当他全神贯注听动静,身后有个小影子逐渐冒出了头,然后一根竖长的棍器亦伸了起来,砰——

无尤拿着棍子便敲了下去。

她拍了拍小手,搞定。

须臾,刘长英迷迷糊糊地清醒过来,只不过已经被五花大绑地绑在了椅子上,身上的东西被拿走,口中也塞了卷起来的布条,他神经一跳,当即张大眼呻吟:“唔唔——”

他长相不出众,双鬓微白三十来岁,身形瘦削天庭不饱满,脸型长而显骨相,眉旁生杂毛眼阔长而小,实在狡黠,着玄衣,一副正儿八经的算命师的姿态。

刘长英会点八字,专门在这附近给人看字讨口饭吃,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让人笃信不疑,但更深点的就不会了。

无尤倒是悠然自得地在他眼前翻起了包裹,包裹一倒就掉出来几样东西,钱袋子,铜钱,红绳,几本书,以及放在旁边的“算命旗”。

她看到那个钱袋子旋即两眼放光,拣起来凑到“人犯”跟前就讨好道:“这样吧,看在钱……不,看在同行的份上,我给你算一卦这个袋子就归我怎么样?”

“唔唔唔……”

这强买强卖的生意谁愿意接啊,刘长英既点头又摇头,恨不能多长几颗脑袋直抒胸臆。不愿意,求放过。

无尤挎着小脸显得极为失落,娇小的身姿边走向门口边呢喃:“好吧,看来我只好把你交给别人了。”

“唔——唔......”

刘长英:你回来!我愿意我愿意。

呜呜呜,想他混迹江湖数载,今儿竟沦落到一个小毛孩手上,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刘长英被拿掉了塞在嘴中的布条,原想咋呼一番,又瞥见门口走廊走过的人影顿时比谁都冷静,遂不情不愿道:“小朋友,你多大了识字吗就。”

无尤这时凑身上前,盯着刘长英的面相一脸思忖道:“这位居士,我见你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啊。”

刘长英心底一凉,霎时没了揶揄别人的心思,满面惊恐地口齿打结道:“什、什么?真的假的?”

无尤嘴角一弯狡黠地答:“假的。谁让你瞧不起小朋友。”

刘长英一时语塞,这孩子真是半寸都不让,但他自己确实用这种话忽悠别人就是了……

这会无尤已经从床上拿回了自己的包,在里头翻找器具来,刘长英心中还在打流转该如何让这个小祖宗放了自己,这时门外的脚步声实在响起来,有人徘徊在门前。

刘长英一扫,见有两个魁梧的身形时心里委实凉了半截,他要被抓回去怕是凶多吉少了啊。

他心里念道:要死要死要死要死……

正当此时,无尤不动声色地在门边排了几枚铜钱,凝指口中微词,不稍片刻门外的人竟若无其事地走了。

刘长英双目微张,而后就差把眼珠子瞪出来,又听无尤道:“这个房间恰好处于九宫之外,我便把它割掉了。”

此为风水,无尤所言不错,房屋在八卦中可分为九宫,而有些房间按照风水师的手法可将其纳入九宫之外,也可排除之外,这个房间便正是如此,否则怎么算是下房呢。

刘长英仍旧是不敢置信:“你、你当真是卦师?”

这下无尤已然没了原先要挣钱的心思,而是拿起敲人的棍子威胁道:“来,说吧,卦是看不了了,否则你要是什么杀人犯我可是在给自己制造业障,你的仇人都找上门了。”

“慢着慢着,好好说话好好说话,他们才是谋财害命啊钱都给你了咦——”

无尤正悬棍欲下,听到“钱”这个词立时展露眉梢,俨然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将刘长英的钱袋子收拢到了自己的包里。“嘿嘿……这就算是刚刚的卦金了。”

刘长英:小兔崽子啊喂。

“该、该放了我吧?”他试探道。

“可以,等我住完今晚明日自然有人会发现你。”

刘长英甚是无语,等明天黄花菜都凉了。他便说道:“小朋友,你知道金达观吗?他是当地的土豪富绅,很多人认识他的。”

“不知道。”

“就这么说吧,我刚刚在上面和他谈生意,谈不成他就要抓我回去,我这要是被抓回去非吃不了兜着走啊。”

原本刘长英只想点到为止,但见无尤丝毫不为所动,又深入说:“哎呀实话告诉你吧,他今晚想在地下赌场买卖一只白孔雀,听说那孔雀活了不知多少年,我寻思肯定都要成精了的,既然你也是卦师肯定知道这事万不可为吧,我要是插一手这辈子都得搭进去,求求你了小朋友小祖宗,放了我吧,唔哇啊啊啊——”

刘长英很悲伤,但又不敢闹得过大,毕竟把外面的人吸引过来简直是自寻死路。其实他说的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无尤倒是听到了重点。

作为卦师,一,卦不可占赌,会败运,二,这雀要是精怪,会带因果要折寿。

无尤一怔,急道:“此事当真?”

“真,千真万确!”

无尤的房间里没有点灯,但月光透着窗棂甚是透亮,这时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忽地飘进了她的脑海:救救我……救救我……我在这……

包中的奇门盘忽地转动起来,发出阵阵光芒,她掏出奇门盘,也惊动了被绑在椅子上的刘长英:“怎、怎么了?”

无尤鼓弄着奇门盘,她在屋子中转了个遍,随后将方向定在了窗口,一推开窗棂,奇门盘上的天干地支八卦转得似乎要离盘而出,它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灵气。

就是那。

她对着窗口外一指,“那是什么地方?”

刘长英倒是被吓得不轻,那可是奇门盘,虽然他用不了,但听说真正的奇门盘可感知世间的气场,非常人可驱使,他还以为那就是个传闻呢。

小祖宗,眼前这个还真是个祖宗啊……

他想看看窗口的地方在哪,但是蹦跶了几下毫无作用,两双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顾无言。

刘长英终于得以释放,无尤再次指着窗外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那下面就是我说的地下赌场,豆子庄。您有大能耐,既然您想管这事儿,我可就跑了啊,要不然到了明天就来不及了。”

“废话少说,你也跟我来。”

刘长英正想拔腿就往后撤呢,就被无尤一点眉间心,中了术法,跑不掉了。

“我的姑奶奶啊,您可不能怎么作贱人哪,我可还想活几天——”

随即,无尤就跳了下去。

谁知无尤那一跳,刘长英的身体竟也莫名其妙地跟着跳了下去,“啊——”

不过定睛一看下面正好是个檐蓬,这才令人松了一口气。

......

是夜,月色清冷,豆子庄地下赌场中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各各激情下注,时而振臂欢呼,时而破防叫骂的声音此起彼伏,这里头的人物鱼龙混杂,富极贫乞都有。

大多数人都是听闻了白孔雀的消息,只为一观此罕见的生物,当然也有衣着鲜丽的人想将其买下来,赏玩或是转卖,只是这白孔雀似乎不作为赌资,而是今晚赌场大获全胜者的奖品,也就是赛赌,只要有人能在庄家手下过五关斩六将白孔雀就能被收入囊中。

人们正下注兴起时,庄家李老板带着人走上了二楼,吩咐人在楼上鼓捣些什么,怀着心思的人纷纷抬眼,会场逐渐安静。

李老板站上前来,笑道:“想必大家早已经听说了白孔雀一事,为了消除大家的疑虑让各位玩的开心,我现在就让大家看一看这稀世珍品,呈上来。”

只听他一吩咐,李老板身旁的平地空间逐渐升起一个台阶来,而随着机木轴转动的声音,众人眼前出现了一架被盖着黑布的方形之物,方架停稳时,李老板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中先是掀开黑布的一角,随后就拉开了大半,那牢笼中的白孔雀立然显现。

孔雀的身姿即便是开屏也只能半人高,而眼前的白孔雀眼观便足有成人之高度,一身雪白,身形鹤立,冠发如盖,尾羽颀长,只一眼就叫众人心情欢动,纷纷驻足观看,这才发现牢笼也非普通牢笼,这是向后延伸长长的铁制之笼,笼角四处还被贴满了黄符。

李老板很快就将黑布拉了回来,随即向楼下的众人招呼道:“夜之至,那就祝各位玩的尽兴。”

楼下瞬间哗然,下注嘈杂声倾斜如注,比之前更甚。

李老板撤离,走到雅间中向里头的人汇报道:“金老板,一切都办妥了。”

金达观大肚便便一身横肉,俨然一只不倒翁,他招呼人退下,又与同伴笑起来:“来来来,我们玩我们的。”

豆子庄,其实就是金家产业,金达观与刘长英的说辞是他的一门算计,白孔雀他要,钱他也要,不过既然骗不到刘长英为他卖命,自然也会有其他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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