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泠闻言,脚下一顿,视线骤然定在她脸上。
夏虞的主动,在他预料之外。
他原以为还要更久,才能打消她初来乍到的不安,但没想到,不过两天,她便主动将日程提前。
是为了偿还他在白夜里的维护?
还真是个…有恩必报的人。
他咽下那句“身体还好吗”,抄手走过去,目光扫过她波澜不惊的眉眼,单手拎起茶壶,低头斟茶。
热气触到他冰凉的指尖,随即散开。他端起白瓷盏,轻晃了下红亮的茶汤。
“那就,谢谢夏小姐的体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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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夏虞慢吞吞涂了身体乳,又敷了张面膜。
面膜是冷藏过的,很冰,但敷完后,她的脸颊却在微微发烫。
不止脸颊,连身体都是烫的。
卫生间的光打在她水汽残留的脸上,白里透红。她站在镜子前,将掌心贴在心脏处,闭上眼,深吸口气。
刚刚一时冲动,主动提出从今晚开始履行职责,临到头了,却还是逃不过那点莫名的不安。
但没有时间再磨蹭了。
夏虞睁眼,拧开水龙头,接了捧冷水拍在脸颊上,然后从架子上取下睡袍,推门出去。
隔壁的卧室,房门半开,像是在等待她的进入。
握了握发汗的掌心,她缓缓推开半掩的木门。
映入眼帘的一幕,却让她僵在原地。
男人正在换衣服,半裸着上身,宽阔结实的身板,从胸肌到腹肌,雕塑般的线条,流畅优美。
是长期保持极端自律的身材。
察觉到她的注视,傅泠掀眼看过来。
一贯沉冷的眼神,似乎顿了下,瞳孔皱缩,视线变得极其古怪。
夏虞立刻转过身,“抱歉,我不知道你在换衣服。”
身后没有回应。
只有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凝在她薄薄的脊背上。
过了好几秒,一道没有情绪的声音才响起:“转过来。”
这命令式的口吻,是要兴师问罪?
夏虞蹙起眉头,但还是照做。
转过身,男人已经穿好衣服,一身黑色的绸质睡衣,宽松垂落,鼻梁上架着一副银框眼镜。
寸头,冷脸,眼镜,清冷禁欲的一张脸。
这让她想起此前拍过的一个广告,当时找不到合适的男模,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一个并不完全契合的新人。
但眼前这个,却是百分百的适配。
然而这个禁欲的男人,却在审视自己,像扫描什么可疑物品那样,从头到脚,意味不明。
“再转过去。”扫描完,他又继续吩咐道。
“…”
这是在做什么?怕她带武器过来,所以搜身?
夏虞的耐心在一点点流失。
算了,人在屋檐下,暂且忍耐。她握了握拳头,迁就着这个行为古怪的男人,再次乖乖转过身去。
短暂的静默后,又听身后的人道:“好了,转过…”
她闭了闭眼,“傅泠,你有完没完?”
傅泠眯眼看她。
从签完合同起,这女人就傅先生长、傅先生短,礼貌,客气,泾渭分明。
此刻倒是露出本性了。
他移开视线,没对自己的行为做出任何解释,只淡声道:“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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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虞朝着自己的那张床走过去。
经过刚刚那个“整蛊游戏”的折腾,她胸腔里的心悸平息不少,虽未彻底消退,但总会适应的。
这样想着,她钻进了被窝里。
抬眼间突然发现,床边多了一扇乌木屏风。深色木框中绷着一层白绢,薄薄的,有些透光。
但隔在两人中间,倒是增添了一分安全感。
考虑得还挺周到的。
她将脸埋进枕头,背过身,正准备闭眼,一股凉意灌进后颈,抬头一看,床边的落地窗竟还半开着。
她扭头瞄了眼身后,大床空着,傅泠不知去哪儿了。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抵不住那阵寒意,认命地起身去关窗。
睡袍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在床上,身上只剩下件香槟色吊带。她走到窗边,伸手去拉玻璃窗。
就在这时,头顶的灯猝然熄灭。
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静默的黑暗中。
耳边只剩下喧嚣的风雨声。
别墅区也会停电吗?
她探头看了眼窗外,四下一片浓稠的黑,她赶紧关窗,但那窗户却像是卡死了,纹丝不动。
“轰隆——”
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开。
惨白的光,像夜里突然亮起的鬼火,她本能往后一躲,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住,失去平衡地向后倒去。
下一刻,却撞进一个温热坚实的怀抱。
“平时胆子不是挺大的?”
男人稳稳扶住她的肩,掌心贴着她裸|露的皮肤,另一只手越过她,将窗户上的卡扣移开,关上了窗户。
“忘了告诉你,今晚整个片区停电半小时。”
黑暗中,傅泠离得很近,洗过的头发带着洁净的木质香味,呼吸扫在她脸上,嗓音里有种磨人的质感。
“…这样啊。”
夏虞侧过身,将肩膀从他掌中撤离,顺手将滑落的肩带扶正,慢慢退回床边。
“时间不早了,我先睡了,傅先生你也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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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泠回到床上。
隔着中间的屏风,他看向右侧的人,房间漆黑无光,唯有闪电掠过时,映亮她裹在被子里的起伏轮廓。
刚刚那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她进门那一刻,那个瞬间,他脑中闪过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感觉飘渺,捉不住。
但又很真切。
像真实发生在他过往生命中的。
于是他发出荒唐的指令,让她不断重复那个动作,试图寻找些蛛丝马迹。
但只是徒劳。
甚至连那点微弱的熟悉感,也荡然无存。
那个像她一样闯入的人是谁?
莫非是曾经救过他的女孩?
脑袋发出阵阵锐痛,他低下头,抬手按压太阳穴。
找人的事依旧毫无进展。
翻遍整个清溪镇,连半个影子也没有,难道那个女孩也跟他一样,并非本地人,只是碰巧路过清溪?
看来,得换个思路才行。
手腕上的睡眠监测器在这时震动起来,提醒他该睡觉了。
今晚应该会是个不一样的夜晚。
他收回思绪,正准备躺下,耳边响起簌簌动静。
像是旁边人在被窝里穿衣服的声音。衣料摩擦、床垫响动,怕动静太大,她甚至刻意放缓了动作。
以至于这声音无比漫长,恼人。
喉头有些发痒,他伸手拿起床头柜的水杯,用半凉的水,压下心头的烦躁,随即侧身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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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浓夜色中,傅泠很快有了困意。
五年漫无边际的黑暗,即将终结,他摒除一切杂念,近乎贪婪地沉入睡意。
然而,凌晨三点,他却被一阵诡异的动静吵醒。
不容许安眠被打破,他侧过身,试图无视。
但那声音却像蜘蛛吐丝,轻微,绵长,硬生生将他从睡梦中一点点剥离。
脑子彻底清醒,他带着一股无名火起身,拧亮床头灯,视线还没清明,便看见屏风对面,一团黑影正坐在床前。
他心头一凛。
定睛看去,立刻察觉到异样。
“夏虞?”他调亮灯,试探着出声。
影子像是听到他的声音,动了动,然后慢慢起身,步履飘忽地朝大门走去。
担心她出事,傅泠迅速跟了上去。
他打开走廊的灯,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夏虞顿了顿,随即抬脚往前。
走廊放着一盆绿植,她没绕过,直直撞了上去,“咚”一声闷响,在静谧空间里回荡。
傅泠下意识去扶她,她却只是晃了晃,很快稳住身形,像是丝毫察觉不到痛,绕开障碍物,继续向前。
傅泠悄然收回了手。
两人一前一后,以极其缓慢的步伐穿过长廊,来到二楼的客厅。停在客厅中央,夏虞茫然四周,视线锁定在冰箱上。
她走过去,伸手拉开冰箱门,将头探入,下巴搁在冰冷的隔板上。
傅泠眉头深锁地看着她。
梦游。
她竟然有梦游症。
可她完全没告诉过自己。
也不知是一次偶发的意外,还是跟他从前的失眠一样,是长期的病症。
怕她被冻出问题,傅泠立刻走过去,轻拍她后背。
“喂,不嫌冷啊?”
梦游的人缓缓转过身,动作因梦境而有些迟滞,明艳五官被茫然的温柔笼罩,眼神温顺得像鹿。
竟透着一种近乎稚气的生动。
冰箱涌出的冷雾萦绕在两人周边,夏虞看着他,眼神迷茫,但没有半分惊惶。
她安静而纯粹地打量他,目光如羽,无声拂过他的眉峰、深棕色的眼眸、挺直的鼻梁、紧抿的唇。
最后,定格他左侧眉尾的位置。
那里有一条极浅的疤,隐在浓眉下,不细看,难以察觉。
盯着那道旧伤几秒,夏虞忽然抬手,冰凉指尖极轻地拂过那里。
傅泠身形一滞。
“这里,”面前的女人喃喃开口,“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傅泠没动。
他垂眸盯着她,眉头渐深,“夏虞,看清楚,我不是傅斯洲。”
听见这话,夏虞将视线移回他的眼眸,带着一丝困惑。
“我知道啊…我知道你不是傅斯洲,你怎么会是他。”
傅泠一把捉住她的手腕,目光在她脸上游移。半晌,极轻地开口。
“我不是傅斯洲,那我应该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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