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
他低沉声线落在她耳边,不带一丝波澜。
“三天后,你会自己回来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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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夜未眠。
傅泠换了身衣服下楼,正准备出门,就见李隽领着个年轻女孩进来。
“有兄弟在清溪镇遇上这姑娘,张蕙,她主动找上门,说自己是你要找的人。”
李隽说着,将女孩轻轻推到傅泠面前。
傅泠顿住脚步,视线落在她身上。
一身白色连衣裙,个子高挑,身形消瘦,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但看向他的眼神,倒不胆怯。
他沉默地注视着她。
无数个失眠的夜里,那个救他的模糊身影和寥寥数语,是唯一能给他安宁的慰藉。
那些话,他反复咀嚼,早已刻入骨髓。
“回答我一个问题。” 傅泠盯着女孩,薄唇轻启,“观音的净瓶里,装的是什么?”
张蕙显然有一瞬的茫然。
她抓紧裙摆,瞥了眼同样一头雾水的李隽,紧张地开口,“甘…露。”
傅泠视线倏然暗下。
“从哪儿来的,送哪儿去。”他径直绕过女孩,朝大门走去。
“等等,傅先生!”
张蕙在身后急切地喊出声,语速飞快,“我知道自己不是您要找的人,但我实在没办法了,为了见您一面,我只好出此下策。”
傅泠脚下一顿,转过头,“你想见我?”
“嗯。”张蕙重重点头,“您还记得清溪镇的慈溪中学吗?就是您捐赠的那个学校。”
倒是有这么一回事。
因为曾经在清溪死里逃生,他在那里捐了所希望小学。傅泠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爸是慈溪中学的老师,他叫廖平昌。他为了救一个学生受了重伤,几乎瘫痪在床…他是我们全家的经济来源,我下面还有两个弟妹…”
傅泠打断语无伦次的女孩:“你想要钱?”
张蕙猛摇头,“我不要钱,我只想要一个说法。自从我爸出事后,学校就将他辞退了,没有任何工伤补贴,甚至还威胁他不能将此事说出去…”
“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想到找您求助。”
“对于你父亲的事,我感到很遗憾。”
傅泠停顿了下,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但抱歉,我这里不是慈善机构,也不负责办案。”
说完,他迈步离开,径直坐进了等在门外的车里。
“真不帮?”李隽从身后跟上来。
傅泠沉默地看着窗外急速后退的风景。
恍惚间,他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片段。
他浑身是伤,躺在一个女孩身上,女孩伸手探他额头的温度,她的声线很暖,语速尤其的慢。
“别怕,观音娘娘在看着我们呢。你看她手上拿着净瓶,里面装的不是甘露,而是希望。今晚过去,我们就安全了。”
“鬼扯。”
女孩轻声叹气,“唉,被你看穿了。不过‘好人有好报’这句话,你总听过吧?”
“你怎么知道我是好人?”
“嗯…大人们常说相由心生,你长得这么好看,应该不是坏人吧。”
记忆的碎片如细针,密集地刺入神经,泛起一阵阵头痛,傅泠抬手揉了揉眉骨。
“老大?”
见他没回应,李隽转头提醒。
呵,好人有好报。
傅泠侧头看向窗外,鼻腔轻哼:“帮她。”
李隽轻啧一声:“就知道你嘴硬心软。”
“李密医生的新药怎么样?”他又问。
“昨晚试了,没用。”
傅泠合上双眼,向后靠进椅背,“不过没关系,已经找到效果不错的药了。”
“可人家不是还没答应你?”
他唇角极淡地扬了一下,“她会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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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生间里,水龙头哗哗出水。
洗了把冷水脸,夏虞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昨晚没睡好,眼下是一抹淡淡的青黑。
想起什么,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脖子。
男人手指留下红痕已经消褪,但那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却像是还缠绕在呼吸间。
昨晚的事,像一场天方夜谭的梦。
但她清楚地知道,这不是梦,因为她记得那双眼凝视着她时,扑面而来的危险气息。
“三天。三天后,你会回来找我的。”
傅泠低沉的嗓音犹在耳旁,带着某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狂傲。
关掉水龙头,夏虞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这件事应该告诉傅斯洲,能够对付那个疯子的人,也只有他了。
但从傅泠的态度来看,两兄弟的关系,似乎比她想象中更糟糕。
傅斯洲未必能帮到自己。
以他冲动的性子,若知道傅泠让她分手的事,事情指不定会变得更乱。
正当她犹豫不决时,敲门声突然响起。她迅速擦干脸,快步去开门。
傅斯洲一身白衣站在门外,手上拎着肯德基的牛皮纸袋,是她常吃的帕尼尼和热美式套餐。
“怎么了?”
见她发懵地盯着自己,傅斯洲笑着进门,顺手捏了捏她的脸。
“没事。”夏虞回过神来,勉强弯了弯嘴角,“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某人,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他将纸袋放在餐桌上,伸手抱她,“怎么眼睛红红的,不会是想我想的吧?”
夏虞笑着推了推他,“刚洗面奶弄眼睛里去了。”
“你昨晚那个同事还好吧?”
她走到餐桌旁坐下,拿出帕尼尼,低头咬了口,配上一口热美式,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嗯,没什么大碍了,腿受了点伤,我昨晚守了一夜,上午就可以出院了。”
夏虞点点头,吞下食物后,迟疑片刻,转头看他。
“傅斯洲,有件事我想跟你…”
话没说完,他的手机突然响起。
“稍等。”
傅斯洲起身去一旁接听,隔着几步的距离,她听到电话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傅斯洲让你买早餐,你买哪儿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是那个一贯颐指气使的大小姐,他的发小,陈思琪。
“不是,陈思琪,虽然你受了工伤,但我是你上司,不是你保姆…”
傅斯洲虽然语气不耐烦,却仍压着火气,没有翻脸。
夏虞突然觉得手里的食物有些难以下咽了。
“所以昨晚,你在医院守了一整夜的人,是陈思琪?”
待他挂断后,她拍了拍手上碎屑,面无表情地问道。
傅斯洲握着她的肩,试图解释:“她在我这儿实习,受了伤,我在双方长辈那儿都不好交差,不过你放心,她的实习期快结束了…”
不想再听这些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夏虞打断她,“那现在呢,你走还是留?”
“我…”
催促的电话铃声再次响起,傅斯洲为难地看了看她,手指悬在屏幕上,迟迟没有接听,也没挂断。
夏虞什么也没说,起身走回卧室,关上了房门。
她不是不理解他的难处。
但在自己需要他的时刻,她希望他的天平,能毫不犹豫地倾向自己。
然而,半分钟后,她听到大门被关上的声音。
他走了。
-
夏虞靠在门后,闭上双眼,等待着剧烈起伏的胸口慢慢平息。
再睁眼时,目光落在窗边的鱼缸上。
昨晚傅泠松开手后,她才发现,怀中的鱼缸水已溢出大半,鱼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回家便立刻换水,插上恒温器。听说新水需提前静置除氯,原本是来不及的,还好小区早上通知停水,她阴差阳错,接了一桶。
也还好,被那么折腾一番,这条病恹恹的鱼,竟然顽强地活了下来。虽然身上的白斑依旧还在。
其实白点病的治疗并不复杂,老板只是不想花费时间,因为它太普通,生命又太过廉价。
她突然觉得,她们一人一鱼,似乎都被困住了。
它被困在生死边缘。
而她,困在一段不合适的感情里,如今又困在了一个无法自主的选择里。
她走过去,查看了下水温,然后拿起一旁的蓝色药剂,小心翼翼地往鱼缸中滴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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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太累,夏虞决定将这些理不清的烦扰,暂时搁下。
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如果她不愿意,她不信傅泠还会将她绑了去。
她一觉睡到了下午。
直到被枕边的手机铃声吵醒。
“喂,小鱼?”
许妍的声音将她从梦里捞出来。
“怎么了?”她手背搭在额头上,翻了个身。
“你在…睡觉?”许妍语气惊讶,“身体不舒服吗?”
“没,只是有点儿犯困。”
“那正好,你过来吃饭吧。陆煦他生日,原本不打算办的,今天突然心血来潮,又想热闹热闹了。”
“你们吃吧,我就不去了。”她实在没什么心情,“替我向你男友说一句生日快乐。”
“你难道是要跟傅斯洲约会去?”
夏虞顿了下,“没,他在忙。”
她这么一说,许妍更加不会放她一个人在家点外卖了。
“那行,你过来,就这么说定了。”她又补了句,“不用带什么礼物,人到就行。”
夏虞拗不过,只好答应。
毕竟是别人的生日,她还是花了点时间洗头,化妆,再挑了件米色长裙。
穿鞋时,她瞥了眼许妍发来的定位。
【仁德巷366号,白夜里】
这地方,怎么有些耳熟。
或许是听谁提过,但疲惫的大脑一时无法提取这份记忆,她没多想,在楼下商店挑了礼物后,打车过去了。
白夜里是一个中式会所,沉香袅袅,竹影摇曳。她边进去,边低头给许妍发信息。
【我到了,你们在哪儿?】
脚下刚迈入前厅,就跟一个急匆匆的服务员迎面撞上。
“抱歉小姐,您没事吧?”
对方语气紧张,手中的托盘微微倾斜,杯里的酒险些洒了。
“没事。”她温和地笑笑。
对方感激地擦了把汗,而后匆匆离去。她低头整理衣服,视线不经意扫过前方的回廊。
整个人蓦地僵在原地。
朱漆雕花的回廊中,灯影昏黄,两道熟悉的身影,在暗光中纠缠。
女人身着暗红色长裙,面容微醺,双手搂紧男人的脖颈。男人一身白衣,虽没有主动,却也没推开对方的吻。
沉香味混合雨后的潮气,压得人几乎窒息,夏虞攥紧礼物袋,纸袋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
她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可她阴差阳错来了。
也阴差阳错撞见了不该撞见的场景。
雨水哗哗,顺着檐角落下,望着傅斯洲与陈思琪相拥的身影,夏虞的视线渐渐模糊。
眼睛发酸发胀,她下意识仰起脸,想将这发寒的热意逼退。
抬头的瞬间,却撞见二楼窗边,一双像是在俯视人间的,清冷的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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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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