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缓缓滑开。
一股比电梯内更加阴冷、凝滞的空气,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入。
二十四楼到了。
与楼下几层相比,二十四楼的光线极为惨淡。
长长的走廊如同一条怪物的食道,延伸向未知的黑暗深处。
仅有的一盏瓦数极低的灯泡在走廊中段散发着昏黄的光晕,非但没能驱散黑暗,反而将周围映照得影影绰绰,更添几分诡谲。
空气在这里似乎也凝滞了,那股若有若无的怪异气味——混合着尘埃、霉味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类似陈旧药物又带着腥甜的气息,变得更加清晰可辨,几乎令人作呕。
闻命全身的肌肉下意识地微微绷紧,处于高度戒备状态。
陈伯率先走出电梯,钱小豪提着箱子,脚步有些虚浮地跟上,他的脸色比在电梯里时还要苍白,眼神中充满了惊疑不定。闻命最后走出,目光迅速扫过这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楼层。
陈伯没有走向闻命所住的2414,而是径直朝着走廊更深处、光线几乎无法触及的那一端走去。
闻命的心跳悄然加速了几分。走廊深处……他记得昨晚在2414室内,感知中那个方向传来的阴冷感就最为浓重,仿佛有什么东西盘踞在那里。
走廊两侧的门大多紧闭着,漆色剥落,露出底下灰暗的木纹。
有些门把手上积着厚厚的灰尘,门缝也被蛛网封住,显然久未有人居住。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蒙着一层灰扑扑的污渍,墙角堆积着不知名的杂物阴影。
陈伯最终在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门前停了下来。
这扇门,看起来比闻命的2414那扇门更加老旧、厚重,甚至给人一种不祥的压迫感。
深褐色的漆面大面积剥落,露出底下颜色更深的木头本体,上面布满了划痕和难以名状的污迹,尤其是靠近门锁和门把手的位置,那些痕迹尤为密集和深刻,仿佛曾被什么东西反复抓挠过。
门板上方靠近门框的地方,似乎曾经贴过什么东西,比如符纸之类的,留下了几块颜色略浅、形状不规则的印记,边缘还残留着一点类似纸屑或胶质的痕迹。
门把手是那种老式的黄铜球形把手,表面布满了氧化后的暗沉斑点,以及更多清晰的、细密的抓挠刻痕。
最重要的是,站在这扇门前,闻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温度似乎骤然下降了好几度。
一股明显的、混合着厚重尘埃和那股怪异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味,正从门板的缝隙里,甚至从木质本身的纹理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缠绕在空气里。
这里的“气”,已经不仅仅是“不顺”,而是充满了实质性的恶意与腐朽。友哥的提醒言犹在耳,而此地的凶险,远超言语描述。
陈伯在那一大串钥匙里翻找着,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他背对着闻命和钱小豪,看不清表情,但动作似乎比之前要慢上一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
钱小豪站在陈伯身后,看着这扇透着强烈不祥气息的门,眉头死死地锁紧,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他提着箱子的手微微颤抖,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毫无血色。
他似乎被这房间散发出的无形压力震慑住了,那落魄的脸上浮现出强烈的不安、恐惧和显而易见的犹豫。
他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仿佛那扇门是一头随时会苏醒的恶兽。
“陈伯,”钱小豪忍不住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在这过分安静的环境中如同砂纸摩擦,“这间房……是不是……死过人?”他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令人毛骨悚然的问题。
陈伯翻找钥匙的动作停顿了一瞬,没有回头,只是含糊地说道:“呢栋旧楼,边间房未死过人?”(这栋旧楼,哪间房没死过人?)他的语气试图轻描淡写,但那话语背后的意味却让气氛更加凝重。
他终于找对了钥匙,将那把看起来格外古旧、齿痕复杂甚至带着些许锈迹的黄铜钥匙,缓缓插进了锁孔。
“咔嚓……嘎达……”
锁舌弹开的声音干涩而沉重,仿佛积攒了多年的怨气,又像是某种禁锢被勉强打开。陈伯用力一推。
“吱——呀——!”
门轴发出了一声漫长、痛苦而尖锐到极点的呻吟,这声音在空旷的二十四楼走廊里疯狂回荡,刺得人耳膜生疼。
一股更加浓郁、冰冷、带着陈腐霉味和那股怪异甜腥的污浊气流,如同实质般从门内汹涌而出,瞬间将门口的三人包裹。
闻命站在两人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强忍着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带来的不适,目光锐利地越过陈伯和钱小豪的肩膀,投向房间内部。
光线极度昏暗。窗户似乎被外面相邻建筑的墙壁完全遮挡,几乎没有自然光能透进来,只有走廊那点可怜的昏黄光线勉强挤入,勾勒出一个模糊、混乱、布满阴影的室内轮廓。
面积看起来不小,但布局混乱,杂物堆积,所有的一切都蒙着一层厚厚的、仿佛经年累月形成的灰尘。墙壁上似乎有一些深色的、难以辨明的污渍。
房间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和绝望。那不是空无一物的寂静,而是仿佛有什么极度负面、极度痛苦的东西曾经在这里酝酿、爆发。
最终沉淀下来,化为了这浸透每一寸空间的、粘稠如沥青般的沉重与阴冷。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呼吸都变得困难。
闻命的瞳孔急剧收缩。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示警——这间房,绝对是凶宅!是怨念的集合体!其危险程度,远超他之前的任何想象!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流速似乎都因这极致的阴冷而放缓了。
昨晚在2414门口感受到的那股阴冷恶意,与此刻这间房内散发出的滔天怨气相比,简直如同溪流之于汪洋。
这里的气息,充满了痛苦、愤怒和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
钱小豪显然被这房间的可怖气氛彻底震慑住了,他站在门口,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骇然的苍白。
他的目光在昏暗、污浊的房间内部惊恐地扫视着,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提着箱子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几乎要握不住。
“点啊?唔满意?”陈伯侧身让开,看着面无血色的钱小豪,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麻木,又像是隐藏极深的一丝无奈。(怎么样?不满意?)
钱小豪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似乎在艰难地吞咽着恐惧。他看了看这个如同鬼蜮的房间,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陈伯,最后目光落在了自己手中那个沉重的皮箱上。
那里面,或许装着他失败的人生,走投无路的窘迫,以及……被现实逼到墙角后,对廉价栖身之所的最后一点卑微需求。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房间内浓重的陈腐与腥甜,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最终,现实的残酷似乎压倒了对未知恐怖的极致恐惧。他别无选择。
“……冇,几好。”他声音嘶哑、微弱,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两个字。然后,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迈出了沉重如灌铅的一步,颤巍巍地踏入了那扇仿佛通往地狱深渊的房门。(……没,挺好。)
就在钱小豪的脚完全踏入房间阴影的那一刻,闻命似乎清晰地感觉到,走廊里那本就昏黄的光线,极其明显地、诡异地闪烁、暗淡了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瞬间吸走了部分光芒。
周围的温度也仿佛又降低了几度。
陈伯看着钱小豪的背影被门内的黑暗迅速吞噬,沉默地站在那里,叼着烟斗,烟雾缭绕着他布满皱纹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片刻后,他缓缓地、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带上了房门。
“砰。”
关门声并不响亮,却异常沉闷,仿佛敲打在了人的灵魂上,带着一种终结般的意味。将那间房内的一切污秽、怨念与不祥,都重新封存了起来。
只留下门上那斑驳狰狞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血腥与恐怖的过往。
陈伯转过身,看向一直静立在后方的闻命。他的目光在闻命脸上停留了两秒,那眼神似乎想传递某种警告,或者说是确认闻命是否明白了此地的凶险,但最终他只是摇了摇头,吐出一口浓重的烟雾,声音低沉地说:“后生仔,自己小心。”
然后,他便从闻命身边走过,朝着电梯口的方向慢慢离去,脚步声在空荡死寂的二十四楼走廊里渐行渐远。
闻命独自站在走廊尽头,面对着那扇刚刚关闭的、如同地狱入口般的房门。
即使隔着门板,他也能清晰地感知到,门内那股阴冷、粘稠、充满恶意的“异气”并未因为门的关闭而减弱分毫,反而像是在黑暗中积蓄着力量,等待着下一个猎物,或者……等待着某种契机的到来。
钱小豪……他住进了这里,2442房。
闻命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这间2442房,很可能就是这整个福安苑异常现象的一个核心漩涡,是怨念的源头之一。
而对这个一无所知、只是被命运,或者说,被这诡异的梦境,推向此地的落魄男人,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他能在这种地方活下去吗?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插手,或者说,能否插手。在这个自身难保的诡异梦境中,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但无疑,钱小豪的入住,以及这间凶名昭著的2442房,已经成为了他寻找“钥匙”之路上,一个无法忽视的、极其危险且关键的核心。
他转过身,悄无声息地朝着自己那间相比之下似乎都显得“平和”几分的2414房走去。
他的背后,那扇2442门后的浓重阴影里,仿佛有无数双充满怨毒的眼睛,正透过门板的缝隙,冷冷地注视着外面的一切,包括他这个刚刚离去的不速之客。
二十四楼的空气,冰寒刺骨。
[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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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僵尸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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