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在广场上看到一个女孩,独自坐在那里很认真地画画。
注意到她是因为,当时从她附近经过,她就毫不遮掩地盯着我看。
现在回想起来,人与人之间的吸引就是说不清道不明。
她看我的时候刚好被我察觉,虽然距离稍微有点远,但仍然能感受到,我从未见过一双那样澄澈的眼睛。
不管这种感受是不是掺杂过想象成分的错觉,我都想在她面前的小马扎坐下,让她画幅肖像,这样就可以再看很多次她的眼睛。
她问有什么要求,我只能随便,因为当肖像模特不是目的。
但我就坐在她面前,她画的却是个背影。所以,她对我的印象也已经掺杂了想象成分。
可惜中途下起雨,画纸都湿了。广场上散步的人变得兴致缺缺,都去找地方躲雨。
她冒着雨画画,我冒着雨当模特,这种事好像有些尴尬。
出门没带伞,等会雨大了不方便回去。所以我说下次再来,付完钱走了,我是真的想着有空的时候要再来。
的士马上要开出去,突然有人在拍车窗,司机和我都被吓了一跳。
窗户降下来,雨丝趁机胡乱地往车里飘。我现在可以确定,确实从未见过一双那样澄澈的眼睛。
她毛手毛脚地过来,一些被雨淋湿的发丝粘在额头,抱着箱子的样子有些滑稽。
“带我走吧”,这让我想到《小姐》中的电影场景,淑姬和秀子提着皮箱手拉手奔跑,远山背后是凌晨蓝紫色的天际线。
我又何尝不想被带走呢,那好吧,我决定跟她一起逃掉。
有种自由就在那一刻出生,我兼爱着眼前的她和新生的自由。
她总是退缩和摇摆不定。跑着跟上来,中途却想回去。
接吻之后,说广场上摊还没收就走了。看完演出后也没有下文。
她总有一些捉摸不透的心思,明明是晚上却不让开灯只点蜡烛,还那么巴巴的望着我,让我拉《梁祝》给她听。
这样很有意思,我不去过问,她的奇思妙想只管一一满足,好像我俩之间有种尽在不言中的默契。
才见了两次面,音乐会那天不算,本来认识并不是急于一时的事。
但再次想亲她时她错开了头,眼里满是迷茫和惶恐,我突然感到懊悔。
她说:“我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认识你。”
和她见面的夜晚,是我们两个凭空抽象出来的时空。
好比随处建了个坐标轴,就能用向量开始计算。好比小提琴上拉出来的曲子,和画布上画出来的风景。轻而易举地被创造,但脆弱且转瞬即逝。
如此的虚无吓到了她,也警醒了我。
自由过头后便产生反噬,它提醒我们庸俗的肉身,说,我们不可能以这种方式存在。
蜡烛燃了小半,融化的蜡液在底部凝固成一滩。
我只知道她叫唐千红,会画画。她只知道我叫江近月,会拉小提琴。
我走过去坐在她旁边:“我们可以慢慢来。”
“那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
唐千红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堆话,首先是讲述了那个似是而非的梦,她那天盯着我看是因为那条红色裙子。
“我分不清,对你的感觉是从那里延伸出来的,还是真的因为你而产生。虽然我们现在离得很近,但总觉得实际上很远。”
“所以还是有点像在做梦。还有,你都没有说过,为什么同意我到你家里画画。”
她可能还有点想问 “你是梦吗?”,但不好意思说出口。
“那我问你,现在想起你说的那个场景,你脑子里第一反应是不是我?”
她点头说是。
我继续说:“那这样就足够了啊,我不是梦,”我伸出手示意她可以拉着,“不信的话,你可以感觉一下,我就在这里。”
她把我牵住,拇指在我手背摩挲几下。
“或者,说不定我是注定要从你的梦里走出来的呢,为什么要纠结?”
昨天在音乐厅里演出的时候,总在想唐千红有没有来,短暂的故事会不会有延续。一次次在脑海里默念出这个名字,新鲜又遥远。
“我也觉得认识你的这几天像一场梦啊,两次,我们偶遇了两次,本来就是很奇妙的事情。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梦。”
“但如果你仔细思考了之后,还是觉得你可以在任何地方,现在在你面前的可以是任何一个人,那我们……就不继续下去。不过不用自责,我理解你的决定。”
听完这句话她愣了会神。
客厅的吊灯把室内照得亮堂堂的。两个人有半分钟没说话,都面向正前方坐着,和那天在出租车里一样。
过后她缓缓摇头:“因为已经遇见你了,所以换一个人的假设,我想象不出来。”
“但我可以确定的是,不能是别人。比如酒楼上的人,不会拉小提琴,不会给我在家里找蜡烛。”
“只是目前在我这里,你还停留在很多意象的组合……我很不确定。”
“不要再说楼上的人,”我笑着说,“同意你跟上来,因为我也想带你走的。我很想亲你,因为你的眼睛特别漂亮。”
“不用害怕,我们单独见面的时间加起来才几个小时而已,离了解远远不够。”
慢慢地,我向她靠近,嘴唇快贴上嘴唇,“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对吗?”我又拉回一点,对自己有些无语,总克制不住想亲她的**。
她的语气里带了一些歉意:“嗯。”
我说不好意思啊,一直对你装高冷。她扑哧一声笑了。
她说:“那现在聊点实际的问题。嗯,我26岁,你呢?”
“27。”她看着显小,还以为她会比我小好几岁。
“昨天散场后,你为什么没有给我发信息?”她又问。
“这个不算,你也没有给我发,说不清的。”
我也问她:“刚才为什么点蜡烛,为什么想听《梁祝》?”
她回答:“点蜡烛很有氛围感,我刚刚在路上想到的。而且,这样你的手跟油画里一样好看。”
……听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想听《梁祝》是因为,昨天晚上听你拉,很好听。”
我问:“别的都不好听吗?”她摇摇头,说其实别的她都叫不出来名字。
“噢。那你喜欢听的话以后我可以多给你介绍。”
“喜欢。”她点头说好。
“还有一件事,”我在心里算了算时间,“大后天有空吗,我们去看日出吧。可以玩一天,晚上去通宵夜爬。”
她立刻答应了:“好,你明天后天是有工作?”
“对,后天晚上又有演出,乐团最近都挺忙的。明天应该会排练很久。”
“所以今天也在排练?在哪里演出啊,会不会出差?”
我又拉起她的手,顶开她的指缝,手指钻进去轻轻与她相扣。
“明天还是在本市演出。”她眼睛亮了一下。“但是没有票,你要来的话,只能上网收高价票了。”
“这么火爆,你们团咖位很大吗?”
我没否认,只是说:“你可以上网搜搜看。”
“那就是很厉害的意思。”
“你是首席,你超级厉害!”她今晚已经好几次这么直白地夸人了。
我想到她夸人这么直接,这几天心里却没少弯弯绕绕,觉得可爱,于是捏捏她的手。
她假意叹口气:“唉,去不了就算了,反正可以直接让你给我拉琴,皇家级别享受。”
我又被她夸笑了,说:“你也超级厉害,画画那么好看。”
“还有,这几场是在本市的演出。之后会去别的城市。不过巡演强度不大的,工作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
我意思是,大部分时间我都会在这里。
我突然想到还有问题:“你是做什么的,就,摆摊画画?”
“那不是,我只是偶尔去体验一下生活,就刚好碰见你了啊。”
“你想看我的插画吗?你可以上网搜我的微博,”她说这句话时,表情像那个戴墨镜的emoji。“我家画室里还有很多,各种各样的。”
“这么全能,那你大后天带我去欣赏一下?”我摇摇她的手。
“没问题。”她果断答应下来。
大概十点的时候,她说要回家了,我也没有拦着。这次我们见面的时间依然很短,她拿起包往门口走,还给我挥挥手。
我想还可以把时间延长一点,于是也跟到门口去,说:“我开车送你回去吧,现在有点晚了。”
她压下门把手,门推开大概四分之一,楼道里的空气飘进屋里,带着夏天的热量。
“开车很麻烦,还耽误你时间。今天工作不累吗?你好好休息。”
经她这么一说,真的有股困意袭来,眼皮开始变重。
“可是我都不知道你家在哪里,我怎么来找你?”
她不解地眨眨眼:“我给你发定位啊。”
哦,困傻了。
我拉过她,在她的脸颊亲了一口。“那再见吧,路上要注意安全。”
她的脸一半在光线里,一半在楼道的黑暗里:“好,你早点睡觉吧。”
我看着她走进电梯,才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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