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大涼都之兴变,身在宁音寺的夏子信,尚还不得而知。
非为此地消息不通,而是他到宁音寺后,嘱咐三福与小锯子等人,同随禁军在寺内发粮布施,他亲自带着一车粮,在小刀子的保护下,至寺外村庄与释忠会面。
此处村庄,三之二都是之前从他处流浪而来的“难民”,他们在附近村民和寺庙僧人的帮助下,竟然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部族。夏子信刚到,原本正在干活操练的人们,竟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纷纷看向夏子信。
“爷,这里的人看上去比您都高大,咱们真要给他们发粮吗?”小刀子略微有些疑惑。比起宁音寺里那些普通的百姓和其他地方的村落,这里看起来,倒像一个小小的军营。
夏子信微微一笑,道:“他们再生得高大,也曾是失去家园的难民,本王可不能忽视了他们的苦难。”
两人正说着,就见一个穿着布衣的少女走了过来,她走到夏子信面前,恭敬行了一个礼,道:“王爷,您来了,将军在屋里等着呢。”
将军?小刀子心下奇怪,正想发问,就听夏子信道:“小刀子,你在此地把粮食分发,我去去就来。”
吩咐罢,夏子信自同那少女走进了一间简朴的木屋。木屋内,释忠已先一步早至,此时,正坐在一张粗糙的木桌旁。他腿脚不便,见夏子信来,便扶着拐杖起身行礼。
“释将军免礼,快坐。”夏子信坐下,方莹莹贴心为二人倒了水来。
二人大致寒暄几句后,释忠方道:“慕景白的消息,果然准确,幸好世子爷绕了道,我和莹莹扮作赶路的父女从那里过,那夜半的茶棚里,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好在您没有一意孤行。”
提到慕景白,夏子信便没了心情,淡淡道:“要不是三福劝了我,我才不会听他的!”
释忠轻轻瞅了夏子信一眼,叹道:“王爷,您若不听,怕是凶险难测。这些日子,我看他全心全意为王爷出谋划策,想来,他真想为从前的事做出弥补。”
“那可未必!”夏子信不悦地喝了一口水,道,“不瞒将军,我与他已经闹翻了,他骗了我,也骗了清秋,我以后不会再相信他。”
“王爷,您要沉住气,他是一个可利用之人。至少,对于您有危险,他没有说谎。”
夏子信看了看释忠,怎么连释忠也在替慕景白说话,没来由间,一股火气升腾。可转念又一想,若无释将军帮忙除掉那些眼中钉,他或许也没有今日复仇的机会。便又道:“这个,倒着实是得感谢他。不过……”
他话锋一转,道:“不过慕景白太聪明,他早已经对我有所怀疑,也猜到还有人在暗中助我施以复仇大计。因而,几次说话都想要阻止我。此次来宁音寺,他是真当我要来行善,才肯相助,若他知道这些难民都是由武士假扮,以他的聪慧,定然猜到我要做什么,恐怕也不会助我离京。”
释忠点了点头,沙哑着嗓子,若有所思道:“他的确有本事,我当初诱他来,也是为了让他来此,搅一搅涼都这滩浑水。”
夏子信一愣,问:“怎么,释将军早就知道他?”
释忠拱手道:“是属下忘了告诉世子爷,当初,属下蒙他赐药,才能苟活一命。正好他要查出杀父真凶,我便顺势推了一把,谁能想到,他竟如此有能耐,替我们开了一条通天之道。只不过,真正的《明王遗书》,尚不知他到底给了谁,我用尽了一切心思,也没有查出来,若是世子爷能找出《明王遗书》,便是要起兵,也可名正言顺。”
夏子信听了,对释忠生起十分敬意,不由站起身来,向他深深鞠了一躬,道:“释将军,您竟如此深谋远虑,我先前倒有些误会,实在惭愧。您为了我和父王,尽心尽力,夏子信无以为报!”
“世子爷,快快请起,属下愧不敢当。如今世子爷既有皇帝批旨,又不算真正离京,到了这里,也见一见这些部下吧。”
说罢扶着拐杖走出木屋,夏子信也随在释忠身后,行至村落中央。
此处中央,有一个旧时留下的点将台,释忠带着夏子信一步一步走上去,四周的“难民”竟不由纷纷都围了过来,不出片刻,竟陆续站了数百人之多。
夏子信虽早有准备,但见如此多人在前,也不觉有些惊讶,难以置信地看了释忠一眼。
释忠道:“世子爷,您现在可以拿出明王印信。”
夏子信听了,便从怀里将一枚符印拿了出来。释忠让他将符印高举过头,自用颤抖而沙哑的声音,奋力道:“兄弟们,明王印信在此,咱们要为明王报仇,还不快拜见明王世子!”
众人便立时跪下,齐声道:“拜见明王世子,拜见明王世子,拜见明王世子!”呼声此起彼伏,如浪潮一般,令夏子信热血澎湃。
曾几何时,他也曾幻想过像父王那样带兵打仗,驰骋沙场,做一个英勇的将军。可是,处处被压制的他,只能选择做一个风流废物,混迹青楼。此时此刻,他几乎能想象到,如果今天是父王站在这里,那将会是怎样的英雄画面!
父王,孩儿一定会为您报仇的,一定会将“明王”二字,重新写入大涼史册。
于是,他再也忍不住,高声道:“各位,我夏子信在此立誓,一定会夺回属于我的东西,不负诸位期望。你们愿意跟着我吗!”
“愿意,愿意!”
“誓死追随明王世子,誓死追随明王世子!”
方莹莹看着这一幕,眼眶中不禁泛起晶莹泪水,她终于做到了答应过明王妃的事,她真的可以成为辅佐世子爷的那个人!
……
风起云涌,宁音寺外的天边,阳光渐渐暗淡沉下,只剩下半个夕阳。
夏子信站在马车旁,向释忠及方莹莹暂别。他还要回到宁音寺,明日,他将去往关山竹林与慕景白决斗,届时,也会与慕景白挑明一切,他会证明,他夏子信从来都不比慕景白差,他会堂堂正正将林清秋赢到手,并用自己的力量,为父报仇!
“世子爷,奴婢会在这里等你的。”方莹莹舍不得夏子信,不觉红了眼眶。
夏子信看向眼前这位几乎改变了自己命运的女人,有着感激,也有着惭愧。感激的是,她哪怕身处青楼,也一直在默默帮助自己;惭愧的是,她生着一张与林清秋有几分相似的脸,温柔贴心又楚楚动人,可是她却不是林清秋,自己也无法给她全部的爱。
想着,他不由自主抱住了方莹莹,道:“莹莹,谢谢你,七年了,我从未想过会有今天。如果那天晚上不是你出现,也许,我就要永远堕落下去。将来,若复仇成功,大业即成,我一定封你做皇妃,让你永远荣华富贵。”
方莹莹本还十分感动,可是听到最后一句,却有些愣住了。
她轻轻推开夏子信,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却强作微笑道:“爷,莹莹不求回报,只愿您一切平安。天色不早了,快走吧。”
夏子信在小刀子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接着,马车便消失在了一片扬尘里。
不多时,主仆回到了宁音寺,方丈了尘早已等候在寺前,双手合十,恭迎顺郡王。
三福、小锯子等人,也都焦急地站在一旁,见了夏子信归来,方才松了一口气。
夜幕降临,寺内点起了灯火,夏子信在了尘的陪同下,在寺内吃了斋饭。
回到禅院,三福一一回禀今日布施之事,说众百姓都称顺郡王是个好王爷,此番布施真是让王爷的名声大幅提升了不少。又道:“王爷此行,少说也要三五日,我瞧从家里带来的东西,也有贵重的,也有不值钱的,暂时都搬了进来,看王爷想留下些什么,挑出来后,剩下的再行布施、或捐与寺庙也不迟。”
夏子信听了,笑着点头,道一声:“三福,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辛苦一阵,本王明日还要出去一趟,你便早点睡去吧。”
三福哪里敢当,连忙躬身退下。
夏子信又叫来小刀子。小刀子显得有些格外兴奋,他今日看见不敢相信的东西,此时竟已将夏子信当成了半个皇帝,小心翼翼进来,恭恭敬敬垂手。
“小刀子,今天你看到的事……”
“小人知道,小人一个字也不会说。”
“不但不能说,尤其不能对三福说,明白吗?”
小刀子赶忙道:“小的明白。不过,福爷跟了您这么多年,您为什么不告诉他?”
夏子信道:“若他知道,一定会像慕景白那样劝我不要冲动。而且,三福以前胆子就小,但凡我有一点儿事,他都会担惊受怕,若是我告诉了他,我要起兵夺权,只怕从今夜起,他便睡不着觉了。”
“是,是,王爷也是体恤福爷,小的知道了。”
“知道了,还不把你脸上的得意收一收,你这副样子,三福问起来,你怎么答!”
小刀子不由轻轻打了自己一个耳光,连忙收起笑脸,切切实实退了出去。
待众人皆退,夏子信正要躺下,忽见罗汉床靠墙的架子上,摆着一些家里带来的物件,除了观音像,竟还有一把青云弓!
这青云弓,是当年慕景白送给他的,他已经想到了好主意,明日,就带这个去!
想着,他又思如何与释忠起兵方才能名正言顺,正雄心勃勃间,难以入眠。但见窗外月色正好,便独自一人漫步出门去。
他走后,却不知三福正默默站在窗边柱子后面,颤抖不止,已然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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