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风雨欲来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涼都表面上平静,暗地里却黑云压城。

夏子信自擅闯宫门被送回之后,禁军列队而至,变相将王府软禁了起来,明刀暗箭已然登场,危险之势渐渐袭来。

接着,文武百官就像得了谁的授意一般,开始上书弹劾明王,雪片文书也呈到了皇帝案前,各种对明王父子的不满,纷至沓来。

三日后,皇帝带病上朝,不少人开始指责明王带兵不利,这般不是、那般不是,越说越激烈,方御史更是缠着一头纱布出来,趴在大殿上哭哭啼啼,控诉明王管教无方,纵容其子擅闯府院、行凶伤人、砸碎皇上御赐的花瓶等等。

还有更甚者,称明王手握重兵、目无王法,在与柳未安交战之际退让城池、擅征兵税,致使百姓生灵涂炭、怨声载道,若皇帝再不严正下旨,恐逼民反!

与数月之前一意力挺明王出征平叛,成了鲜明之对比。

又有多名亲信上折揭发明王写给柳未安的“勾结书信”,信中多有柳未安称明王为“大涼皇上”的字句,暗指了明王私称为皇的大逆之举,可以说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猜疑。

就在这风雨欲来之时,关山竹林里,却寂静无比,满是悲凉的气息。

青竹沙沙,山风凌乱。

李心梦穿着一身素衣、背着一个小包袱,双眼红肿、面色哀凄,跪在母亲坟前。旁边,就是姐姐李心月的坟墓,楚氏母女二人,并排葬在了一处。

一阵风吹起,雪白的冥币飘洒空中,慕景白缓缓走到李心梦的身边,眼里尽是心疼,“梦儿,起来吧,你已经跪了很久,你这样难过,你娘和姐姐也会心疼的。”

李心梦转过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慕景白,微微点了点头。她恍惚觉得这好像是一场梦,等梦醒了,娘亲还在屋里,姐姐也还在家中,所有的悲剧都没有发生。

可是,这究竟只是她的幻想,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慕景白小心扶起她,李心梦刚站起来,还没迈步便踉跄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的脚已经麻了。

“小心,慢一点。来,我背你。”慕景白说着,蹲下身子,示意李心梦到他的背上来。

李心梦忙道:“不行,你身上还有伤。”

“没事,这么多天,早就不疼了。而且,比起这个,我更担心你。”说完,又向她点了点头。

李心梦无法拒绝,只好乖乖伏到了他的背上。慕景白两手挽住她的脚,一用力,将她背了起来,李心梦生怕失重,也连忙搂住了慕景白的脖子。慕景白便这样背着她,往竹林的那一头走去。

“慕大哥,他们什么时候回去的?”李心梦轻声呢喃。

慕景白抬头看了看天,见稀疏的阳光躲在渐趋浮动的云层里,道:“有几个时辰了,见你伤心,就没有打扰你,只说给我们留了一匹马,要我们早点回去。”

“你在这里陪我,慕庄主会不会生气?”

“不会。我爹是全天下最通情达理的父亲,他都已经认你这个小儿媳了,又怎么会生气。”

李心梦忽有些哽咽:“可是,我们都走了,就没有人在这里陪着娘亲和姐姐了。”

“是啊,我们走了,就剩下她们和这片竹林,还有一片空山,的确是很孤独。可是,我们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我们应该去找妹妹,这样,才能安慰你娘的在天之灵,你说对不对?”

李心梦点了点头,闭上眼睛道:“嗯,我一定会找到妹妹的,不会让娘亲失望。慕大哥,我现在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你会不会……会不会丢下我?”

“傻丫头,我当然不会丢下你,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

李心梦不由将他抱得更紧了,“谢谢你,慕大哥。”

慕景白又道:“梦儿,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看到的那盆花吗?”

“嗯,你说它叫‘秋夜月’。”

“当时,我想把它送给你,可是你却说‘花识有缘人’,你说我叫出了花的名字,花儿应该是我的。如果花真的能‘识人’,那么,我想它一定识出了你就是我的‘有缘人’,我和你,注定要相互依靠,相互牵绊,一辈子也不分开。梦儿,你说是不是?梦儿?”

慕景白说着说着,才发现李心梦不知何时靠在他的背上,安静地睡着了。

“原来是睡着了。”慕景白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自楚氏出事到现在,李心梦几乎没怎么合过眼,小小一个人儿,守着母亲一直到下葬,坚强得让人心疼。此时,她终于能睡一睡,这让他求之不得。

不一会儿,慕景白走到了关山亭。看见一匹棕马被老老实实栓在亭子旁边,正是那匹让他盗窃过的“飞毛”,看来陆叔还真是用心,将最好的坐骑留给了他们。他生怕惊醒了李心梦,也不敢将她放下,只是背着她慢慢坐到亭中,希望她能多睡一会儿。

这两天,他一直都陪着李心梦,与父亲对谈的时间并不多,他之前答应过,三天之后会告诉父亲关于明王府的事,如今三天早就过了,他还没有履行自己的承诺,等回去以后,安抚好李心梦,他一定要和父亲好好解释。

说起来,他刚知道父亲的身体状况和自己身上所遗传的疾病时,的确难以接受,然而,楚氏的突然离世又让他瞬间明白,即使没有“慕家之咒”,当意外来临,任何人都一样阻挡不了。比起这些,他起码还有十年的时间,与其怨天尤人,还不如珍惜当下。

想到这里,他又不由想起了夏子信,如果以后能与子信一起逍遥天下、畅快江湖,倒不失为一件幸事。只不知,他现在怎么样,明王妃有没有告诉他关于明王的事?而那些埋伏在外面的杀手,又为什么要盯明王府?

想着想着,忽听身后传来李心梦呢喃的声音,“我们这是在哪儿?”

“梦儿,你醒了。”慕景白忙将她放下,拉着昏沉的她坐到自己身边。

李心梦揉了揉眼睛,依偎在慕景白肩上,道:“我睡了多久?”

“没睡多久,我本来还想让你多睡一会儿,不想你就醒了。”

李心梦看了看四周,见他们还在关山,便道:“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院子里开满了‘秋夜月’,好多好多,像雪一样白。我们在花丛里捉迷藏,我明明能听到你的声音,却看不见你在哪儿,我就一直找你,找着找着,就醒了。”

慕景白微笑道:“定是刚才我在和你说话,你就睡了过去,所以做了这个梦。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想睡吗,还是说,我们现在就回去?”

李心梦道:“你陪了我这么久,肯定也累了,我们回去吧。”

于是,慕景白牵来“飞毛”,将李心梦抱上马,自己也骑了上去。

李心梦忍不住又转头看了一眼坟墓的方向,心里幻想着母亲会不会突然追上他们,说她没死,说是那个大夫弄错了……一想到这儿,她的眼泪又不自主泛上眼眶。

“梦儿,你怎么了?”慕景白察觉到了她的不舍。

李心梦忙转过头来,“没什么。”

说着,从小包袱里拿出花神小像,紧紧握在手中,似乎这样,才能感觉到娘亲和姐姐的存在。

慕景白知道她心里难过,又不知怎么安慰,只能有一句没一句说着天气,说着过去。两人就这样一路下山,马蹄声伴随着林中鸟雀,仿佛这个世界,就只有他们二人。

走到山林路口的时候,李心梦又转头看向了李家村的方向,慕景白见此便问:“你想不想回家看一看?”

李心梦刚准备开口,突见陆斐策马而来,口里喊着:“公子,公子!”

“斐儿,你怎么回来了?”慕景白见他身上背着弓箭,神色有些焦急,忙问。

陆斐急道:“出事了,明王府、明王府出大事了!”

“怎么了?”

陆斐道:“我们刚进城,就听说明王府被禁军包围,大家都说,是皇帝下的旨抄家。”

“什么?”

慕景白不可置信道:“那可是明王府,皇帝怎么会下旨抄家,你会不会听错了?”

“我的耳朵你还不相信吗?我听到这个消息,也吓了一跳,才发现城门多了许多官兵,还贴出告示,写的什么明王什么谋反。我一看出了大事,就假装尿急,赶紧跑回来通知你。公子,我看我们还是先别进城,在外面躲一躲吧。”

慕景白脸色大变,一想到夏子信有危险,心都乱了,急道:“子信是我义弟,他有难,我绝对不能袖手旁观!”说着,目光落到陆斐的身上,“斐儿,你除了带弓箭,可还带了别的武器?”

“没带别的,怎么了?”

慕景白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短剑,皱眉道:“算了,有你给我做掩护,应该够了。”

陆斐大惊失色,“你要劫法场吗!”

“劫什么法场,我就是想知道子信的安危。”说罢,向李心梦道:“梦儿,我现在要去明王府。”

他话没说完,就听李心梦道:“我也去,我也担心夏大哥,而且,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

“好,那我们快走!”慕景白说罢,打马直奔南城门。

“公子,等等我,哎呀,早知道我就不来了。”陆斐自知劝不住,慌忙策马紧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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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几度秋夜月
连载中兰泠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