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学校花圃里的栀子花开得正盛。
空气中传来阵阵清香。
张婉虞走进学校时，能感受到有些同学溢于言表的喜悦和另一些同学言谈间的沮丧和懊恼。
明显有在高考超常发挥的同学，也有失利的同学。
这两者她都不是。
她发挥正常，能去一个普通的二本。
志愿里面每一所学校在她看来都差不多。
就连老师都对她说：“张婉虞，你发挥得很稳定。”
她本来就不是会给人惊喜的人。
从老师办公室交完志愿出来，她就看到冯以南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外面套着白色的短袖衬衫，和她擦肩而过。
她突然冒出了想和冯以南说说话的想法。
哪怕一句都好。
她本打算在办公室门口等他，
可进进出出的人太多，
站在门口，太惹眼。
对班级生活没有多少留恋的她还是回了教室，
想着过一会儿再去张望一下。
班级里三三两两坐着几个同学，正在聊天。
张婉虞一眼就看到被簇拥在人群中心的那个女生孔璇。
听说是年级里公认的美人，也是她们班班花，成绩优异，家庭条件也好，老师同学都喜欢她。
她们看到张婉虞，只扫了一眼，一如既往地把她当做了透明人。
她们仍旧继续聊天。
“诶？你真的要去找他表白？”
孔璇撩了下披肩的长发：“都毕业了，现在谈恋爱可算不上早恋吧。”
“可冯以南之前也没少收情书，也没见他对谁特别上心？你去表白你有把握吗？”
“没有，”孔璇大大方方地坦白，言辞间透露出一股傲气，“他拒绝我，那也是他的损失。”
“冯以南”三个字格外清晰地传进了张婉虞的耳朵里，
对她而言，宛如平地惊雷。
她慌乱地收起了手中假装在看的毕业证书，慌乱起身。
出门时，和正要进门的冯以南正撞上，她匆匆丢下一句“对不起”，逃也似地奔下了楼梯。
冯以南刚想回头，却听见孔璇喊她：“冯以南！你现在有空吗？我们能找个安静的地方吗？我有话跟你说。”
眼泪不争气地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她拼命抹了两下，还是没用。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看门的大爷看到她：“怎么还哭了？没考好？被老师骂了？这才多大事？高三考不好，也可以复读的。你们老师虽然天天教育你们高考是人生的一道坎，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没参加过高考，不也活得好好的。小姑娘，参加过高考你就很了不起了。”
大爷见她哭得没那么惨了，抽了两张纸递给她。
张婉虞谢过大爷后，走出了校门。
她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从现在开始，她和这所学校和曾经认识过的人都没有关系了。
她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高中好友全都删了。
就连高中班群，她也决绝地退了出去。
她不想从任何人口中再听到关于冯以南的消息。
也如她所愿，
整整八年，冯以南只出现过在她的梦里。
这八年来，梦醒时，她时常会想，
她究竟为什么喜欢冯以南？
冯以南哪里吸引着她？
她从来不是喜欢追逐热点的人，
她认为她对冯以南的喜欢绝不是一种从众心理，
其他女生都觉得他帅，人品好，成绩好，
所以她就喜欢。
归根结底，她觉得她可能是慕强。
她喜欢的未必是冯以南，
而是冯以南的成绩。
一直第一名，始终有把其他人甩在身后的自信和傲气。
她好像这辈子都没有拥有过这种东西。
她羡慕冯以南。
所以喜欢他，
想要成为他。
门铃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开门拿了外卖叫的粿条，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她拿起手机正犹豫着要不要放点视频，
微信接二连三地弹出了消息，
全是冯以南发给她的。
这周六你有空一起吃饭吗？
周日也可以。
你方便吗？
不方便的话，那就下个周六周日？
刚加上微信的时候，她就没有给冯以南发消息。
她认为今天冯以南说找她一起吃饭的话，不过是场面话，是社交辞令，作不得数。
没想到，冯以南是真的想要叫她吃饭。
她没有回，因为她不知道冯以南口中的吃饭会不会变成同学聚会。
在高中的时候，初中同学叫她一起吃饭，她本以为就两个人，结果是一群人。
明明初中毕业才两年，大家明明都还很稚气，却又要装作很成熟的样子。
吃饭吃的是圆桌，话题是各自的成绩和未来，话里话外都在暗自较劲。
也有人拿她当话题，说她跟大家不联系，怪无情的。
她觉得没意思，扔下餐费，拿着包就走了。
再后来，叫她吃饭的那个女同学，问她为什么这么不给面子，还说张婉虞现在是所有人口中的怪人。
她没有回，直接把这人拉入了黑名单。
想起这件事，张婉虞发现这个曾经的同学的名字，她都记不起来了。
只记得很讨厌这种感觉。
过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冯以南又给她发了消息。
你很忙吗？
还没下班？
张婉虞有点厌烦，皱了皱眉，把冯以南的消息屏蔽了。
她彻底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直到展会结束，她回办公室上班也快有半个月了。
周五下午，办公室的气氛显得松弛又懒散，大家一心盼着赶快下班过周末。
部长突然叫了正在座位上的张婉虞。
“婉虞，你去看一眼会议室，要是不干净就简单收拾下，待会儿有客户要来，你跟我一起去开会。”
张婉虞应下。
同事坐在位置上悄声打探：“哪个客户？是影视的？还是动漫的？”
张婉虞翻了下日历：“我也不知道具体消息，我也刚知道。”
听到这个回答，同事但觉无趣。
等到部长招呼张婉虞开会。
她拿着电脑走进办公室，看到里面的人，立刻想要夺门而出。
来人正是冯以南。
她这才意识到她对现在的冯以南一无所知。
她对他所有的印象还停留在八年前。
陪在冯以南身边的年轻男子开了口：“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我是出版社的编辑，这位是我们的漫画家虞北老师。”
部长开了口：“虞北老师可真是年少有为，我儿子也是您漫画的粉丝，不知道您方不方便给我签个名？”
看着部长谄媚的样子，张婉虞多少有点无奈。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的版权经理张婉虞，之后就由她负责跟你们对接。”
“你们好，我是张婉虞，以后请多多关照。”
张婉虞公事公办地说道。
一落座，张婉虞就在网页上搜索起了“虞北”这个名字。
天才漫画家、天纵奇才……
类似夸奖的词语不胜枚举。
她发现冯以南画的是科幻漫画，名为《安魂人》。
故事讲述的是世界末日，男主在各地流浪，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和事。
整体故事比较偏向男频爽文的风格，因此斩获了大量粉丝。
但故事中哀婉缠绵的感情戏，也吸引了一部分女性读者的喜欢。
张婉虞盯着“虞北”屏幕上这个名字，
关注点全放在了“虞”这个字上。
和她名字中相同的字，但应该和她没有关系。
她不应该心里还有那一份奢望。
会议主要内容都围着《安魂人》的周边产品展开。
部长推进流程很快，四十多分钟就结束了会议。
临走前，编辑张罗着让大家互相加个微信，拉个群，好知道后续的工作进度。
部长也提醒张婉虞：“你要有事记得多和编辑老师和虞老师多沟通。”
张婉虞应下。
但打开微信，看着冯以南的信息还停留在之前问她有没有空一起吃饭，她多少有点心虚。
部长和编辑先出了办公室一步。
一时，会议室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沉默在二人中间蔓延。
冯以南突然开了口：“张婉虞……你是不是讨厌我？读高中的时候就讨厌我？”
“没有！”张婉虞猛地抬起头，苦笑，“怎么可能？”
她那些没有宣之于口隐秘又自卑的心思，她不想让冯以南知道。
“吃饭吗？”张婉虞快速地岔开了话题，“不是说要吃饭吗？今天你有空吗？有空的话，就今天吃吧，我五点半就下班了，还有半个小时，你在附近咖啡厅找个地方等我一会儿还是改天？你要是没空的话就改天？”
为了掩盖她此时的难堪，她的目光都没有看向冯以南的脸，而是落在了他的肩上。
冯以南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回答道：“好！待会儿我准时在楼下等你。”
张婉虞和冯以南出了办公室，走到了电梯厅。
冯以南和编辑上了电梯。
银色的电梯门在他们面前徐徐关闭，彻底将冯以南灼热的视线隔绝开。
张婉虞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部长问她：“婉虞，怎么还叹气了呢？压力很大？公司很重视这次的合作，你好好干。”
“是其他的事情，”张婉虞挂上了营业性的微笑，“劳烦部长挂心了，我一定会负责好这次的项目的。”
面对部长的殷切期盼的眼神，姜佳瑶总觉得有些压力。
往日，肯定能出色地完成工作。
只是这次……
对象是冯以南。
她失了平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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