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资生堂parlour
“之前谢谢你送的海蓝宝石。”在等餐期间,我开口对理查德说道。
“我是宝石商人,我的工作也包括为经过我手的宝石找到合适的归宿。”理查德语气平淡地答道。
“我会好好保存它,毕竟,这颗海蓝宝石还承载了某人的祝福,是必须要好好珍视的。”我看着理查德严肃地说道。
理查德的眼神撇向他处,依旧是平淡地说道:“你知道就好。”
“…你想要什么样的回礼?”
虽然心里已经计划好了亲手制作布丁,作为这颗海蓝宝石的回礼,然而我的学习进展不太顺利,目前还拿不出手,有几次我自己尝完都没有勇气再吃第二口。
并且,我也想要确认理查德的意思,毕竟回礼除了表达我的感激,也需要得到收礼人的满意,所以我也很在意理查德本人的意愿。
“不需要,我并不指望得到任何回礼。”理查德摇头道。
“这样啊,那好吧,我尊重你的意愿。”我刻意顺着理查德的话说下去,当然,布丁还是要做的,到时候当作是个惊喜。
“…我都说了想要吃布丁。”理查德用上次一样极小地声音说道。
声音虽小但我还是听清了,如此我心里便有了底,也不再询问,假装没有听到地转移了话题。
“山本小姐也如我所说的,上门来购买石榴石了啊。”我随意地开口说道。
“…啊,山本小姐今天送来了一盆石榴树,附赠一张卡片,上面写着:现在的我,还没有信心可以把宝石当做陪伴我的东西。”说回到宝石有关的话题,理查德又不自觉地切换回宝石商模式,拿出了平时的专业态度。
“太好了,看来山本小姐已经想透了,这是她在向你表示感谢。”
“…确实,在我看来,她已经接受了真实的自我,明白了世上有些事就算不喜欢也无法逃避,能做的只有选择面对的方式。”理查德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低沉、眼帘微垂且面无表情。
我大概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理查德不喜欢且无法逃避的事,首要的就是相貌,从小到大都被人夸奖外貌出众,但也因此和别人混不到一起。
根据梦中的“理查德”自述,高中时曾经被同学说:“其实我很想和你聊聊,哪怕一次也好。”,之后“理查德”对山本小姐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想和拥有稀世美貌之人聊天的心情,其实与在动物园看见霍家皮的那种好奇心差不多。”,最后“理查德”斩钉截铁地总结:“长得漂亮是种劣势。”甚至,我记得“理查德”还曾形容自己的长相是诅咒。
很明显,在理查德看来,自己因为出众的长相而不被他人当作是一类人,而是某种稀奇且特别的存在,有些虚荣的人也许会喜欢这种超凡脱俗的感觉,很明显理查德不属于此列。
他人的区别对待除了带来超脱,也会带来孤立,被人当作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可想而知,内心自然会感觉与他人充斥着隔阂与距离;这种感觉我深有体会,当然,不是因为相貌出众,而是因为性格孤僻。
我记得理查德给Etranger立下过规矩:要求雇员对人种、宗教、性向、国籍等事物,不怀有偏见,不区别对待;理查德平时的待人接物中也时刻践行着这一规矩。
因为自己深受被人区别对待的孤立感,所以避免自己也给他人造成同样的经历,就像是“正义”君曾经历过家暴,自己也小心翼翼地避免成为施暴者。
“正义”和“理查德”,在面对人生中不喜欢也无法逃避的事,二人都选择了避免成为施暴者,避免为别人带去自己曾经所经历的,对于正义是“家暴”,对于理查德是“孤立”。
仅凭这一点,我对“正义”和“理查德”就充满了尊敬,我也同样地尊敬眼前这位理查德;据我观察,眼前之人毫无疑问地也是在努力避免成为自己深恶痛绝的样子,避免给别人带去被区别对待的孤立。
“…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理查德皱眉问道。
唔,刚刚思考了太久,一直盯着对面的人看,一言不发,似乎有点失礼了。
“我在想你和山本小姐很相似,你们都很在意自己的相貌;山本小姐认为要是有出众的相貌,人生会过得更加顺遂,理查德你认为要是有平常的相貌,人生能避免许多烦恼;你们都困扰于自己的相貌,把人生的许多不顺归因于自己的相貌。”
我生怕理查德因为被提起相貌这一痛脚而反应激烈,不给这位发言的机会,立刻继续说道:“换言之,相貌平常和相貌出众都有各自的烦恼…我说这么多,也就是希望你能更加接受自我,还有相貌出众带来的不便之处。”
理查德淡淡地回复:“你不用担心我,我早已经习惯了。”
早已经习惯了相貌给自己带来的困扰:他人的区别对待和孤立,这些经历了太多次,已经感到麻木。
之前第一次来资生堂parlour,我就点出过理查德过分关注自己的相貌,并提醒对方拥有的其他优点:观察敏锐、头脑灵活和性格体贴,最后我也刻意点明了理查德是值得信赖的宝石商,提醒对方自己拥有成功的事业;希望能把理查德的注意力转向其他方面。
如今看来,在理查德的心目中,自己其他方面的优点和成功的事业,这些完全不足以弥补相貌带来的困扰。
看上去,这次我的劝导似乎没能起到作用,他没有被我的言语说服而振作起来。
…罢了,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来的心结,岂会是我这三言两语就能开导。
沉默片刻,我开口说道:“…希望有人能够治愈你的孤独。“
在我看来,能够达到这个目标的就是“正义“君,梦中的”正义“曾经通过持续的真心称赞让“理查德”接受自己的相貌,破除了“理查德”从小到大背负的诅咒;白色蓝宝石事件中,又在克莱蒙德家破除了“理查德”的另一个诅咒。”正义“君一定能成为“理查德”的归宿。
这些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用真心称赞理查德而不显露出明显的意图,真心和带有意图的称赞,区别十分地明显;我也做不出不顾一切地对理查德施以援手,哪怕我心里已经把理查德视为真正的朋友。
我曾经认为谷本同学有可能办到,凭借谷本同学的热情开朗,对宝石的了解;最重要的是,谷本同学和理查德都有着对宝石发自内心的热爱,更别提两人都是甜品控。
我曾经想要介绍他们两个认识,我认为理查德和谷本同学只要相处一定时间,就会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互相陪伴彼此。
如今我改主意了,谷本同学作为我曾经真心喜欢过、想要追求的女生,我做不到撮合她和其他任何人。
在一切都结束以前,我还是多陪陪理查德吧。
“你想找人说话时,可以给我打电话或者发信息,短信轰炸也无所谓。”我以一种漫不经心地语气做出了承诺。
“你想要治愈我的孤独?”理查德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地问道。
又来了,这种我很熟悉的神秘感,从对方的表情和语气中读不出任何真实态度,我和理查德相处时经常经历这种情况,此时我完全无法根据察言观色决定正确的反应,因此,我选择实话实说,直接说出心里话。
“我办不到,“正义”君也许可以…我很担心你呢,我在梦中看到的那位“理查德”似乎总是一个人,“他”很幸运,“他”在遗嘱事件之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他”那孤独的灵魂想必是得到了安宁。”
我接着补充道:“理查德,作为你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幸福,无论你和谁在一起,无论你身处日本还是英国,我的祝福会陪伴着你。”
这句祝福我是真心的,这么感性的话平时我绝对说不出来,这些话反映了我当下的心境。
此时我也理解了下村当初在大学餐厅时的心境,对朋友的担心,担心到了能和对方感同身受,没有同样的经历,却能感受到对方所感受的。
至少我当下的心境就是:孤独、麻木…和无声呐喊着:“谁来救救我!”
我从未有过这种心境,也许是因为我的想象,也许是因为与对面这人的共情。
这种前所未有的复杂心境,让我说出了以上这一番话。
“你在和我道别?“理查德瞥了我一眼,眼神中我看不到任何情绪,语气依旧是毫无波澜。
“只是在表达对你的关心,就算你已经受够了我这个闷骚—面瘫—吐槽役,你暂时还摆脱不了我,真是遗憾呢。”我如此打趣道,还故作姿态地摇头叹息,尝试模仿某个马铃薯头小鬼的”真是伤脑筋.jpg”。
“噗”理查德发出一声轻笑,刚刚开始一直挂着的扑克脸也消失不见,对我说道:“某人的演技实在太拙劣。”
“自然是比不过你,很多时候我都读不懂你的想法。”
理查德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做出个微笑的表情,然后说道:“我可是宝石商理查德,怎么会被轻易地看穿内心,某人的想法倒是一直很好猜,都写在了脸上。”
“…你刚才其实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消沉,你在演我。”看着眼前之人的言行,我突然明白过来。
“不然怎么逼出某人的心里话,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理查德继续微笑地应承下了我的质问,随后又收敛起了微笑,露出些许严肃地道:“刚刚某人说【会陪伴着我】,你是认真的吗?”
“【我的祝福会陪伴着你】,不要随意把别人的话断章取义。”我有些不满地抗议道,还在为刚刚被戏耍的事感到不爽。
“你本人呢?”理查德面色严肃地直视我,如此地追问道。
“我现在不就和你坐在一起聊天,至于以后…未来的事谁说得准。”
顿了顿,我继续道:“我刚刚承诺的【你想找人说话时,可以给我打电话或者发信息】,这个承诺是认真的…这世界上自说自话的人太多了,愿意倾听的人实在不多,我治愈不了任何人的孤独,但自认为能够做到缓解。”
刚刚更早之前,理查德的表现可能大部分是演戏,想要套出我的心里话;但是,有些部分应该是真实的,我之前的那种复杂心境,我更倾向于是与眼前之人产生了共情,理查德内心的某个部分正处于孤独和麻木,在无声地求助。
希望我只是在自作多情,又一次自以为是地把自己的见解强加在别人身上。
因为我回应不了这种求助,我连自己的孤独都无法治愈,哪里能够治愈他人的。
“你的承诺,我记下了。”理查德语气平淡地说道,再次恢复了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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