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从哪里说起，你让我好好想想。”我嘴上说着无意义的话语，心里在组织接下来的说辞。
“没关系，我有一整晚的时间在这里听你讲。”晶子说这话时终于恢复平常的样子，言行举止间一副时间充沛的耐心姿态。
“呵呵，还是不了，你个姑娘家的，太晚回去很让人担心。”
“请不要转移话题，我还在等着呢。”
“…事情说来简单，我可能得到了一个去外国留学的机会，当然，事情还没有确定，不过看上去入学申请是没有问题。”
话音刚落，对面坐着的晶子兴奋地叫道：“真的吗？！太好了！正义君，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看着对方脸上纯粹的欣喜和开心，我有些迟疑是否该说接下来的话，那样实在是太破坏气氛。
我的纠结没持续太久，兴奋劲一过，晶子自己就冷静下来，接着继续追问道：“除此之外呢？应该不仅仅只有这件事吧？正义君你刚才的样子，让我想起了那天在街上遇到那个人时候的场面。”
街上遇到那个人…啊，鹤泽那一回，我还真是没有长进，老样子地把什么都写在脸上，总是让周围的人替我担心，明明最讨厌的就是给别人添麻烦。
“抱歉，让你担心了。”
“没事，今天至少没再跟我玩一次躲猫猫，有进步，值得表扬。”
你怎么还在提那次撇下你一个人离开的事？我以为那件事早就已经翻篇。
总感觉这件事还会被时不时地拿出来说事，这让我感觉挺尴尬的，希望不至于如此。
“…我总觉得你在把我当作是某种问题儿童，或者说是弱势学生，需要特别小心呵护的那一种。”
“那一定是你的错觉。”
经过这一番回忆往昔的插曲，我很奇妙地感觉心态放宽了不少，比起之前那所谓的呼吸法更加有效；虽然这话题或多或少让我感到些不适，不太想去回忆那天的具体细节。
此时心里也少了许多抗拒心态，接下来的话也变得更加顺畅。
“我打算放弃这个机会。“
“嗯？”晶子本来正要拿起桌上的水杯，听完这话立刻又停下动作，冷静地询问道：“为什么？”
“费用，用日元去购买英镑太过昂贵，我恐怕负担不起外国留学的学费和生活费。”
晶子闻言陷入沉默，看上去是在进行思考，片刻后才问道：“说起来，我一直没问到底是外国的哪所大学。”
“英国的剑桥大学，那里的一位教授愿意给我写一封推荐信。”
“…正义君，你最终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但是，我认为你应该抓住这个机会。”
“就像我刚才所说的，费用这方面确实有困难。”
“在我看来，这不是什么大事，剑桥大学这样历史悠久的老牌名校，经费和奖学金一般都是十分慷慨，就像我父母任教的东京大学，从来就没有担心过经费的问题，一方面是政府的大力支持，另一方面是校友的友情捐赠；依此类推，同样作为一个国家顶尖学府的剑桥大学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如果我没能申请到奖学金呢？
这话在此时说出来就像是在抬杠，于是只是在心里这么嘀咕了一番。
“那就借你吉言了，不过，就算如此，我可能还是不会去。”
“为什么？”
啧，没完没了地提问，你是苏格拉底吗？
“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话说，晶子，你不是不希望我们两个【分隔两地】吗？怎么现在反而开始劝我离开日本？”
“我当然不希望跟正义君分开，总感觉那样会有点寂寞；不过，事关正义君的未来，我的个人情绪并不重要，正义君能过得更好才是最要紧的。”
我看着晶子一脸沉稳地说出这番话，心下不由感叹：到底是小瞧了晶子，大是大非面前，她表现得相当明事理。
别的不说，这话说得可真是通情达理。
这样也好，场面没有变得情绪化，就像上次我们在公园里谈论未来规划时一样。
感受到了来自另一个人的信任和支持，此时也觉得是应该要有所作为，哪怕只是为了不辜负这份期望。
“你说得有道理，那么，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去递一份申请，结果怎么样…到时候再说吧。”
“这就对了，尽人事听天命，怎么说也至少也要去尝试一番，我对正义君有信心，申请结果请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告诉我。”
“为什么？”我也学着晶子刚才的样子追问道。
“因为正义君是个大笨蛋。”
“哈！？”
不是，我这怎么突然就挨骂？我哪里又惹这位大小姐不满了？
晶子继续解释道：“正义君实在是不擅长跟人打交道，一个人去英国那种地方，孤独和寂寞恐怕会把你吞噬殆尽。“
听到这里，我隐约有种预感，接下来到底会听到什么，正因此才会感觉十分难以置信和不可思议。
“所以呢？”
“因为正义君是个大笨蛋，所以，实在没办法，我陪你一起去吧。”晶子边说边摇头叹气，一副伤脑筋的样子。
…虽然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此时依然是被这番话震撼到无言以对。
好耳熟的发言，以前是不是在哪里听到过？
啊！想起来了，紫水晶的高槻先生和望小姐，望小姐好像在病房里跟高槻先生说过类似的话。
“这是，表白吗？”我忍不住地确认道。
“咦？啊！那个，正义君，不好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单纯地打算跟你一起去外国留学，仅此而已。”晶子表情不复刚才的成熟稳重，慌慌张张地摆手否认道。
我本以为听到这番否认会令我感到失望，实际上，我却没什么特别的感触，好像这才是理所当然的一般。
我原来已经放下了吗？我本以为自己是个念旧的人，尤其是感情方面，比如铃…打住！过去的都过去了。
“原来如此，看来是我太过大惊小怪，上一个这么说的姑娘，她已经跟着对话中的另一个主角回去乡下老家，他们如今正过着悠闲的田园生活。”
“唔，听上去真让人羡慕，生活在靠近自然的农村，附近肯定有很多造型各异的石头。”
该说不愧是岩石商吗？关注的重点居然如此刁钻，真是出乎意料。
还是说这是某种转移话题的技巧？
不管是不是，我都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复，于是配合地转移开话题：“话说回来，我记得你的规划一直是毕业之后去当中学老师，你什么时候决定继续攻读研究生？”
该不会是几分钟前才做出的决定吧？
“上一次我们在公园的谈话后，我按照正义君你的建议，一个人想了很久，最终下定决心攻读研究生。”
顿了顿，晶子继续道：“我父母对此可是高兴得不得了，他们一直都希望我继续深造，还在那里嘟囔什么：未来等我继承他们的地位和人脉；这都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他们的思想怎么还在明治维新以前？”
说到最后，晶子的语气中掺进了一丝埋怨，似乎并不喜欢她父母的这番安排。
…这么多资源继承给你，你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这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就算平时不仇富，此时也想如此地吐槽一番，如果不是考虑到这是别人的家事。
这可能也就是日本传统的一部分，这种做法虽然不太可以理解，不过便览日本史，也不是没有先例，反而是很普遍。
医生的后代也是医生，东大教授的后代也是东大教授，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我甚至不感觉有什么不公平或者走后门，接受度十分良好。
背后的逻辑，按照我的理解，东大教授不仅仅是一份工作，实际上还包含着社会地位，这个地位是可以被继承给下一代；事实上，很多职位都是这种情况，不仅仅是公司社长这种工作是可以传承给下一代。
“听你这么说，你之前好像没打算接他们的班，毕竟，你都计划去当中学老师。”
晶子闻言罕见地沉默一番，随即才目视着桌面，语气淡淡地开口：“人总会改变，想法也会随之变化。”
这番玄之又玄的发言让我一头雾水，想要继续追问，开口之前，某些因素制止了接下来的发言。
具体的说不清楚，也许是此时眼前之人的表情，或者是刚才说话的语气，某种信号表示不该继续追问下去。
这个话题有哪里是雷区吗？研究生？不对，这个内容持续已经很久，地位和人脉？不可能啊，哪里会有人抱怨这种福利。
所以，果然是关于继承吗？
…奇了怪了，晶子家又没有什么兄弟姐妹争夺继承权的破事，继承怎么会让她变得如此沉默，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在我心中思绪万千之际，晶子如往常般热情地高声道：“嘛，今天就让我来买单，就当是提前预祝正义君的申请通过！”
我被这话吓了一跳，赶忙制止道：“千万不要提前插旗，太不吉利。”
主要是这周才经历过一次打脸，现在我对这种类似插旗或者立flag的做法都有点过敏，生怕再度出现跟预期相反的结果。
晶子完全无视我的慌张，笑吟吟地说道：“我对正义君有信心哦！你一定能行，请千万不要让我一个人自己去英国，那样的话，我可能会伤心地哭出来呢！”
…唔，突然感觉好有压力，原本还在摇摆不定究竟要不要去，结果一下子就变成了非去不可。
还有，这话让我怎么接？
幸好，服务员此时端上菜品，解决了我的难题。
之前的话题太过沉重，借着这个机会，我们也默契地不再提起之前讨论的内容，转而聊起更加家常的话题。
呼，老天保佑一切顺利，这真是太不讲究，事情都还没有开始进行就提前庆祝，这可不像是什么好预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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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决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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