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我看着永远停留在年轻模样的她时,她在阳光下灿烂笑着的脸忽然板了下来。以淡黄色为基调的海报表面上,映染出了几个鲜红的圆圈,如红日,直到还没干涸的红色吹落下来形成曲线。血滴最终从那海报上滴落下来,在地上溅起一滩血花。我听到锤声后又抬起头来看那海报,满脸疙瘩的母亲像是被束缚在了那海报形成的镜像之内,手拼命地锤着镜面,听不见她的呐喊,又能清晰可见她为此而扭曲狰狞。
看到她痛苦的模样,想要把她从其中救出来的心让我扑出了窗户,再回过神来我已经从这梦境之中醒了过来。
“都叫你不要睡那个坡坡上了,这下好了吧?”
可说实在的,除了那块还算完整的复合树脂块,也没有其他可以平躺的地方。我不确定自己在这片河滩上睡了多久。不过看日头看惯了也对预估的时间有些概念,我应该是睡了没多久。
而阿吉在这短短的时间就架起了土灶,高汤的香味引得我口水直流。
“你在炖什么?”
“嗯……乌龟汤,在我们华人眼里可是大补之物,等等把骨头炖烂了给洋娃娃喝汤能补充不少蛋白质吧?”
几只破了膛的小乌龟在开了的水里来回翻滚,内脏则放在火边烤制。
“那边有一整窝的巴西龟,他们会比人找地方,大灾难后全世界的河边都能见到这玩意儿。”
世界村时代不仅人开始选择各种地方居住,作为宠物的动物也开始了新的大迁徙。人类意识到了外来物种入侵的问题却没法阻碍自己需要抚慰的感情,一旦有人为了感情铤而走险,外来物种很快就会成为本地霸主,他们留下的曾经无比宠爱的孩子,却让各地的生态要花上许久都无法平衡。
人类本身就更是,只要在哪里建造城市,就会成为这块地方最大的生态破坏者。这个太平洋中央的最大人工岛,便是最好的证明。
不过也好在这种被改变的生态,而今这座岛的面积可以留下足够的淡水,富营养化的海藻也让岛周围聚集了不少水生动植。要在以前当然不可能,但剩下这些零星的幸存者人口其实还有很多未开发的食物——比如眼前这些曾经被人当作孩子的宠物品种。
文明时代不少人觉得残忍与恶心的食物,反而成为了资源。我就着烤内脏嘬了一阵骨头后把骨头扔到了竹器里,阿吉说晒干研磨成骨粉后还能泡汤给麦克思补充营养。而他这会儿就正在把肉汤喂给麦克思。
把麦克思救出来后他就一直在昏迷的状态,我一路的狂奔,在颠簸的路上不慎摔倒,这些都没能让他醒来。阿吉笑话他像我一样得了睡眠症,所幸经过他的检查没有把麦克思摔出什么大碍来。
“我来喂他吧,你也去吃点吧。”
“我刚早吃过了,不过你陪在他身边吧。总觉得你在他身边他睡得更香一些。”
“他不是一直都没醒来吗?”
“就算是一样的睡眠,也有睡眠质量的差别。我们小时候睡在父母身边的时候也会睡得更香吧?”
“为什么?”
“虽然也有我们在胎儿时期就熟悉了母亲心跳声音的说法,但我更相信灵魂的契合。毕竟长大后我们就不会再喜欢和父母一起睡觉,反而更喜欢和气场相合的朋友爱人睡在一起,如果两个人的气场能相合的话,也不止是睡眠,一起干什么事都会顺利得多。”
我看着麦克思的眼动平和下来,脸上的表情也安宁了不少。
可几乎就是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沿海的淡水乐园曾是一个海边的战略淡水库,围绕着名为大水池的水库开发了水上游乐园,这里的人向北边的森林拓疆后,在那乐园废墟里找到了几匹马。因为本就是人类养大的马,所以格外容易驯服,有了他们也能更好地方便食品运输。
但人马这一词之所以是一种实力的象征,就是因为一旦有冲突,他们也能利用这些来作为战力。
“如果等等藏不住我就跑出去吸引他们离开,你带着小洋人跑。”
虽然如此一来会让阿吉陷入危险的境地,但现在是唯一的脱身之举。不然带着还陷入昏睡状态的麦克思,我们三人都不可能脱困。更何况阿吉的那些歪点子,让他独自脱困不难。
只是而今我们选择的藏身之地看起来并不那么安全。大厦坍塌后形成的狭窄三角区,变形的百叶窗向下垂落盖住洞口,如果那些人马封住出口,我们可能没有其他逃脱的后门。
马蹄声在百叶窗后停下,脚步声有些杂乱。因为躲得匆忙都没来得及熄灭河滩上的篝火。他应该是听到了我们的动静才来的,而河岸上能藏身的地方就数这里最佳。
听声音应该有两三个人,其中一个脚步声向我们这边靠了进来。
没有人类的世界中活动,对为数不多的声音也变得格外敏感,我听着那脚步在百叶窗后停下,本就不多的光线完全暗了下来。我除了屏住呼吸不知还能做什么,直到石头滚落的声音停下后,一支剑穿通百叶窗刺了进来。我下意识地把怀里抱着的麦克思向后退,可是剑首还是插入了麦克思的胸口。
鲜血从伤口中渗淌出来,我的胸口没有疼痛却变得一阵酥麻。那酥麻自胸口扩散向四周,很快占据了我的脖子,麻感开始刺激我的脸颊。看着满是鲜血的剑首收回去,我却连哆嗦都做不了。
脑袋里一片空白的时候阿吉把瑞士军刀小刀那一头弹了出来,然后猛一下扎入了百叶窗之中,这是他唯一带着的近身武器。只要那人收回剑就一定会看到血,看到血,已无处可逃的我们就一定会丧命其中。
“妈,我们得逃出去。他们把我们扔在这个学校,发病是迟早的事。他们本就打算把我们这些没法治疗的人都锁在这里等死,根本就没有治疗的方法,只要不感染外面的人,我们的生死就和他们没有关系。”
身体各处的脓口有痛有痒,他们为了防止孩子乱抓伤口造成伤口二度感染,把严重的孩子用束腹带绑在床上。
我身边病床上那孩子就是这样,他病得比我严重多了。脸上已经几乎被脓包所覆盖,圆鼓之间透出来的眼睛紧紧闭着。破裂的脓包像是花一样在他的身上绽放破裂,因为和我不一样,他的父母并没有陪伴在身边,所以没人给他换被子床单,被脓水打湿了的床单上,有一滩血挂在床单的边缘,将要落下又因粘稠迟迟没有落下。
“渊啊,坚强些,已经有小朋友治好出院了。你也要坚强些!你是自己身体的主人,除了用药,还需要你意志够坚强才能战胜疾病。”
不,我已经听说了。就算这些脓包消散一些了,他们还是会说病毒载量不达标之类的话把我们困在这里。孩子们只要被关进了这个学校,就不可能再从这个学校出去。而愿意进入这所隔离点学校的大人,就是为了孩子才进来的。只要孩子没法出去,他们也一样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这些都是真的,昨天我还能走路的时候,有逛到那边的教学楼过,那边有家长作为志愿者给康复的孩子补课。可所谓康复的孩子不过是症状比较轻的孩子。他们被关在教室里不准出去,有一个白人小朋友没有心思上课,用手沾了沾脸上的脓包后,在窗户上画了一个哭脸的涂鸦。
我想要把我知道的告诉妈妈,但心脏的疯狂跳动让我的身体使不出一点力气,就连开口的力气也没有。只能用紧张的表情告诉妈妈。
妈妈看着我,把我抱在了她的怀里。嘴里喃喃念叨:“放心吧,我们很快会出去的。这次出去后,我们就离开这个破岛,回妈妈的老家去。妈妈的家乡可美可大了,我们渊儿可以在山里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渊!渊!喂!你醒醒。”
我的视线回到了眼前,阿吉正蹲在我的面前,而他的身边是安格斯。他手上的那把剑,剑首还在滴着血珠。
“刚刚过来的人是他。”
“可是麦克思……”
“没关系,只要没伤到要害,洋娃娃的身体很快会恢复的。”说着他剪开了麦克思的衣服,伤口已经结痂。
“沿着这条河往上游走就能到工业区了,那里的船队有食物还有武器,你们能帮忙带他去那里吗?可以的话,再借点枪和子弹给我们。”
“枪?”
“我知道基地发生的事,这种事迟早会发生的。我得回去通知北村的同胞们看他们是想把老人孩子接到北村来,还是离开北村。”
“你们是打算要叛变独立?”阿吉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
“这地方没有改变,想要稳定我们就得保留原有的管理层,一旦这样做我们就又不得不交出权力被再次架空。而今武器都还掌握在那些老自卫队队员的手里,发生了这样的事后他们不用说会拿起枪以团结的名义来加强控制。我们这些打猎捕鱼和耕种的人,在他们眼里本就是生产的工具而已。这下他们肯定会加剧剥削好来增加对我们这些劳动力的控制。可他们也早就想好了控制我们的手段,所以才把老人孩子都留在大本营里,好成为他们的人质。”
“你们都因此忍受了这么久?这一次就真的能抵抗住吗?”
“不是所有人都能抵住。我要赶紧回去让大家做出自己的选择。愿意留下的就留下,愿意回到基地这一方的就回基地这一方。你们只要帮我把安格斯带回去就好,如果可以尽快送来热兵器至少能让我们这些年轻人有能抵抗他们的可能。”
他拿过了我怀中人的那把剑,双手都握住了剑,俨如一个中世纪西洋战士的形象。
“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出发吧。那匹马可以借我们吗?有它可以驮一个昏睡的人加急赶路。”
“拜托你们了。就算没有武器,也保护好我弟弟。”
待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跟在牵着马的阿吉身后沿着河床走了不少路。话说刚刚那番对话的意思是——
“我们带出来的人是洋娃娃的弟弟,那个以安格斯的名义生活在北村的人,才是真正的洋娃娃。因为两个人是同卵双胞胎,所以长相一模一样,就连我都是公判大会同时见到两人的眼神才发现。人的灵魂,还真是件神奇的东西。”
没等我开口问,阿吉就解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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