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野馥子

秦九叶连忙应下,恰到好处地拿捏了一下见财眼开的表情,随即低声道。

“白兄可听说过那赫赫有名的传奇世家瞿氏一族落魄消亡之事?”

白浔点点头,一副“当然听过”的样子,秦九叶瞥一眼对方眼底的迷茫、没有揭穿,只接着说道。

“不瞒你说,我祖上同那瞿氏一族也算有些渊源。我曾祖曾经告诉过我,说那瞿家精通药理,善于研究秘方、炼制奇药,最后甚至到了可借丹药通鬼神的境界。可这样一族天赋异禀者,最终却也是断送在了这秘方奇药上。古籍中记载,那瞿氏一族正是发现了一味神秘药引之后,才渐渐销声匿迹的。你猜怎么着?”

白二当家的听得出神,声音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低了下来。

“怎么着?”

“那味药引正是野馥子啊!那瞿家接触此药过后便断子绝孙了,不仅再无所出,族中青年一代也个个没有活过而立之年,不是得了怪病不治身亡,便是遭了横祸客死他乡,传闻还有人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备受折磨,最终是自寻短见了却残生的……”

女子的故事还没讲完,那白浔的脸色已然非常难看。

“此、此话当真?”

“当然!”

秦九叶一副对天发誓的样子。

她确实不算信口胡诌,只是有些添油加醋罢了。只因那野馥子确实是有些邪门的。此物有毒,但毒理不明,且来历众说纷纭,可供遐想猜测的空间本就很大。

然而只要在药堂做过几年工便能知晓,这世上奇奇怪怪的东西从来就很多,凡人智识有限,本就需要时间去了解钻研,不可能一开始便样样都懂。况且能入药的东西,十之**都是带些毒性的,只是这毒要论剂量、论缓急、论生克,万万不能只以“毒”概论的。

但是这些事情,这白二当家的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只知道自己兴许是被骗了,不仅多花了银钱,还买回来个名副其实的“烫手山芋”。

一阵手忙脚乱地摸索,他哆哆嗦嗦从衣袖中取出那方才从石岛上领回来的东西。

“那可如何是好?我已揣着它走了一路,不会已经沾上身了吧?”

秦九叶盯着那只平平无奇的锦袋,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白兄若是愿意,我可帮代为处理这野馥子,这也是我曾祖当年临终托付,要我一家延续驱邪降魔的道义精神,我虽有一千个不情愿,却也不能违背。你瞧这些年我为此事,已将自己折腾成了什么模样?欸,说到底都是在用命来还。”

那白浔又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女子一番,只觉得对方面黄肌瘦、看起来确实一副饱受摧残的样子。

“可是你方才不是说祖上是做水路生意的?”

秦九叶面不改色,大手一挥道。

“那只是掩藏身份的手段。毕竟如今这世道,哪能将自己家底轻易露出来?”

现如今的襄梁大地之上,江湖格局微妙中透着紧张,道士巫祝之流更是式微,在这样的环境中行事,谨慎些倒也说得过去。

那白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对方已从身上摸出钱袋。

“只是我今日出来的匆忙,手头就只得这些银子……”她边说边有些难为情地拉开那只脏兮兮的钱袋子,露出里面有数的几块银子,“当然,白兄若是不愿,我也是理解的。只是这东西有些邪性,白兄可一定要多加小心啊……”

她话说到一半,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留下那点空白供人遐想,再抬头望去时,那白浔果然已有些烦躁不安。

“这倒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只是父亲前阵子生了我的气,这才想着买些稀奇玩意回去哄他,这要是给了你,我这头可就交不上差了。”

秦九叶色变振恐,连连摆手道。

“那可更加要不得了啊!你且细细想来,这要是让老爷子知道,这野馥子竟有这诸多凶兆,那岂非适得其反、反而要坏了事?”

对方终于被彻底说服,由衷地点了点头。

“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

秦九叶乘胜追击,连声附和道。

“正是如此。而且这还不是最后一场,说不定还有重头戏呢,您该将宝押在后头才对。”

顶着一身白裘、如今已有些冒汗的白二当家缓缓递出手中那只锦袋。

“那成,就这么办。”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多么简单的流程。

可那白浔手中的货,就怎么也落不下来。

秦九叶盯着对方那只慢吞吞下落的手,恨不得一巴掌狠狠抽过去让它快快撒手,可到头来也只能干瞪眼。

就在那锦袋将将要碰到她掌心的那一刻,身后不远处、那石台正中的火光又亮了起来,沾满蜡珠的火烛在一只巨大的蚌壳中被点燃,在昏暗中亮起一团如宝珠般的火光来,人群中随之传来一阵骚动。

今日这宝蜃楼里最后一场拍卖就要开始了。

新换过一轮的火把烧得正旺,几名楼里的小厮抬着一只蒙着厚布、茶案大小的东西走上石台。

那白浔的目光自然也被吸引了过去。莫说是他,现在整场人怕是都在望着石台的方向。

只除了秦九叶。

她的目光还停在白浔手中,额角都要急出汗来。

“白兄,你看这东西……”

那锦袋一晃,突然便被那只手提了回去。白二当家那令人心烦的声音随即不紧不慢地响起。

“我且再看看好了。若是这最后一样东西不合我眼缘,我又将野馥子给了你,岂非要两手空空地回去?”

秦九叶没料到这一出,不知道对方是当真如此打算,还是有意在这拖延消磨。

她想再次出言“提醒”,对方却已知道她要说什么。

“至于你方才说的那些……”他凑近前,似乎已将她当做自己人一般、毫不遮掩道,“我其实并不在意我那老爹同兄长的死活,你只要保我平安无事就好。你不是有法子吗?快说来听听。”

秦九叶盯着那张天真中透出几分恶劣的脸,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战栗恶心。

所谓虎口拔牙正是如此,如今老虎爪子按下来,你便是进也不行、退也不行。

她本能地想要躲开眼前的人,理智却又告诉自己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否则先前一番苦心又要白费,心中正一阵飞快计算,冷不丁有人从身后抓住了她的背篓,将她一把拉向后方。

“小心。”

脚下站定、秦九叶回过头去,正对上李樵那张年轻干净的脸。

后者几乎立刻便松了手,在她耳边轻声道。

“有妖气。”

秦九叶明显愣了愣,似乎一时有些分不清对方是不是还在接方才演的那出戏。

但她的犹疑是多余的,那白浔似乎根本就没听到这句话,他的兴趣已完全转移到了石台之上。

就这短短半盏茶的工夫,石台上的小厮已将东西放正了位置,厚重的绒布被呼啦一下子掀开,布下面却是一只四四方方的铜箱子。

偌大的宝蜃楼突然安静下来。

秦九叶后知后觉转过身去,正瞧见那唱卖官将燃着香蜡的蚌壳放入墨池中,随即气沉丹田地高唱道。

“方外观观主元漱清遗物,錾仙鹤图宝相花铜箱子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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