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数学课。
这是连上两节的第二节。
楚时依然难掩心中震惊。
方才在砖瓦房看到的一幕不断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破败的厅堂内，墙壁上爬满了植物，只隐约可见原本的墙体已遍布斑斑点点的绿色霉迹。空气中更是散发着形容不出的腥臭味，令人闻之欲呕。
昏暗的厅堂中，靠墙处摆着一个神龛。
神龛内放的却不是佛像观音，而是形容诡异、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仿真人娃娃。
神龛两侧放着电子红烛，微弱的光照在娃娃脸上，那双逼真的眼仿佛被注入了灵魂，活过来了一般，看得楚时心中一悸。
更为血腥的是神龛前的贡品。
他一眼便看到那毛茸茸、血淋淋的尸体。
明明光线很暗，可他就是看得真真切切。
在一堆诸如面包、酸奶、水果、薯片等常见贡品中央，躺着一只死猫。
白爪黑猫，这种花色的猫在古时有个很美的称呼——踏雪寻梅。而今却尖牙龇起，眼珠子外鼓，嘴角有鲜血淌出，其死状极其惨烈。
光是看着，楚时都觉得浑身汗毛倒竖，脑海中更是瞬间浮现一个可能性——虐猫。
他更想不通的是，这里供奉的是什么？来者求的又是什么？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尖锐的下课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他本就纷乱的思绪。
睡了整整一节课的郭逵幽幽醒来，左脸上睡出了一道红褶子，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几点了？”他揉揉眼睛，问道。
“第二节下课。”楚时拍拍他的脸，笑眯眯地问，“锅盔兄弟，睡饱了没？”
锅盔兄弟睡饱或没睡饱，都是要被楚时抓壮丁的：“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里？”郭逵谁得迷迷瞪瞪的，脑子还没有完全开机。
“一句话，去或是不去？”楚时一巴掌就要招呼过去。
郭逵瞬间清醒：“去去去，我去还不成吗？凶巴巴的，一点也不可爱。”
楚时：“……”
一分钟后。
郭逵一脸茫然地看着面前的破旧砖瓦房，不解道：“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进去就知道了。”楚时没多说。
“哦。”郭逵挠挠头，突然意识到什么，“可马上就要做课间操了，还要阳光晨跑，郝老师抓得可严了。”
楚时白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会怕？还是说你怕？”
郭逵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谁说我怕了？进去就进去。”说着就率先朝那扇木门走去。
他的手刚要推开门，学校的广播先响起：“大家快来看看，这就是学神秦亦的真正面目。何其残忍，何其虚伪，何其恶心！”
秦亦……吗？
楚时一愣，而后开口问：“哪个qín哪个yì？”
听到广播的郭逵也放下了推门的手，一脸难以置信，甚至都没听到楚时的问话。
“喂，问你呢！”楚时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啊？”郭逵这才回过神来。
“广播里说的那个人，是哪个qín哪个yì？”楚时皱着眉重复了一遍问题。
“啊？哦！秦亦，秦始皇的‘秦’，人云亦云的‘亦’。”郭逵不可思议道，“不是吧，你不认识秦大神？”
秦亦……
不会这么巧吧？
楚时心里虽有疑惑，但还是故作镇定道：“怎么，他很厉害吗？”
郭逵点点头：“嗯，不是一般的厉害！”
楚时不是很服气：“比我厉害？”
“我这么说吧，除了脸，他所有的特质都跟你相反。”郭逵客观道。
楚时思索了一秒钟，才又问：“除了脸是什么意思？”
“你们的脸都长得太好看了……等等——”郭逵总算反应过来了，“你就是想听我夸你帅是不是？”
楚时笑而不语。
“我们快去看看怎么回事吧！”郭逵箍着楚时的脖子就往有电子大屏幕的地方走去。
果不其然，校园里所有的电子大屏幕都出现了相同的画面。
画面中赫然就是楚时在砖瓦房里看到的一切，高清画质，甚至连墙角刚冒芽的野草都看得一清二楚。
不同的是，画面中站着一位身穿橙白校服的少年。光是看背影都能让人觉出少年气质出众，挺拔俊秀。
他缓缓地蹲下去，伸出手对着一动不动的猫做着什么。
等他再站起来时，原本只是安安静静躺在那里的猫，嘴角却流出了大量血迹。
几乎不用多想，就能够猜到少年刚刚对猫做了什么。
画面里的少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而后转身朝门口走去。
他一步一步走向门口时，仿佛是要一步一步走出画面，走近正在看着他的人们……
楚时看着定格在视频中的那张脸，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心跳也变得剧烈起来。
这张脸加上秦亦这个名字，难道这少年真的是少年秦亦？
楚时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颤抖着手指指向画面中的少年，对郭逵说道：“锅盔兄弟，十分钟内，我要他所有的资料。”
郭逵：“……”
这句话为什么听起来那么耳熟呢？
此时，广播又响起了声音：“这就是你们人人喜欢的秦亦秦大神。他虐猫，他摆祭坛搞迷信，他靠着一张长得还不错的脸欺骗女生，他就是个畜生！”
伴随着这段话而来的是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请告诉我视频上那个人只是跟秦学长长得很像而已！”
“打死我们班长我都不相信秦学长会干出这种事情来！”
“喂喂喂，讨论归讨论，干吗要打死我？”
“我经常看见秦学长亲自喂流浪猫，这么有爱心的人怎么可能虐猫嘛。”
“话说秦学长是怎么欺骗女同学的怎么不展开讲讲，我不缺这两分钟时间。”
“别胡说八道！秦学长怎么可能欺骗女同学？！”
…………
因为秦亦事件，课间操和阳光晨跑都被迫取消了，这对学生们来说堪比过年。
在大家对秦亦议论纷纷的时候，楚时揪着郭逵带路：“秦亦在哪个班？带我去找他。”
一想到要去找秦大神，郭逵的心猛然跳了两下。
秦亦，他竟然有机会正大光明地主动去找秦亦……
他勉强稳定心神后，才开口回答：“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高三（8）班。”
郭逵凭借记忆来到秦亦的班级，还好没找错地方，否则不知道楚时这想一出是一出的少爷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临到班级门口时，楚时却退缩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
里面的秦亦到底是不是他想找的那个秦亦？
万一不是，他该如何收场？
如果真的是，他又该如何面对？
踌躇片刻后，他果断地转身。
算了，下次做好了心理准备再来确认吧。
见楚时门都没进就要走，郭逵茫然地叫住他：“哎！你怎么走了？你还没找到秦……”
郭逵后面的话生生顿住了。
因为他们口中的秦亦此时正迎面走来，并在楚时面前站定，开口时语气淡淡的：“你是来找我的。”
秦亦用的并非问句，而是肯定句。
他脸上的表情超然物外，似乎丝毫不受外界的流言蜚语影响。
这该死的熟悉气质……
这披件袈裟就可以原地出家的淡然气质……
楚时几乎是一瞬间就确定了眼前这人不是他心里想的那个秦亦，而是他亲爱的阴魂不散的秦无名秦大管家！
楚时皮笑肉不笑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秦亦勾起嘴角，要笑不笑道：“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楚时：“……”
救大命！他的青春噩梦又回来了！
郭逵这下更茫然了：“帅哥，你刚刚还说不认识秦大神来的？”
怎么这会儿就“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了，这是他能想象的人物关系吗？
楚时：“闭嘴。”
秦亦：“闭嘴。”
二人异口同声。
无辜的郭逵：“……”
放学后。
看着同行的回头率极高的秦亦，郭逵是怀疑人生的。
他不明白上一刻还嚷着“十分钟内，我要这个人的所有资料”的楚时怎么下一刻就跟这个人好得似乎是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不明白，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他索性就不想了。
“哎，秦学长，上午那事，你打算怎么办呀？”郭逵代表全班女同学挖掘第一手资讯。
秦亦：“不打算怎么办。”
郭逵：“啊？”
秦亦：“清者自清。”
郭逵：“……”
秦亦：“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替人洗清罪名的。”
反正待不了多久就要去下一个世界了，只要……
郭逵表示不懂就问：“替人？替谁呀？”他怎么听不明白呢。
楚时忍不住插嘴：“郭逵兄弟，圈子不同别硬融。没发现人家秦大神不稀得搭理你吗？”
楚时说完这话，秦亦就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没来由让他觉得八月的风有些冷。
让他觉得更冷的是郭逵的回答：“没发现呀。我觉得秦学长人挺好的。”
特别是那张脸，哪哪儿都挺好的。
楚时：“……”
他怎么看不出秦无名这家伙哪里好？
三人很快走到了分岔路口，秦亦独自向北走。
楚时冲他挥挥手：“拜拜了您嘞！”
秦亦头也没回。
楚时：“啧，装。”
郭逵看着秦亦慢慢远去的身影，眼中含着些许不舍。
要是能一起走得再远些就好了。
他如是想着。
楚时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什么呢？走吧，回家！”
二人同住在一片小区，只不过郭逵住的是普通住房，而楚时住的是别墅区。
夕阳西下，余晖将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
郭逵一跳一跳地踩着楚时的身影，语调轻快道：“帅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楚时漫不经心道：“你小子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当然有。”郭逵脚上的动作没停，得意地笑道，“这个秘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你。”
“那今天怎么突然想告诉我了？”楚时不以为意道。
其实他不好奇，但他也不想扫兴。
郭逵的声音突然多了一丝羞涩：“因为我藏不住了。”
“有话快说。”楚时拧开瓶盖，咕噜咕噜喝起水来。
“那你听好啦。我喜欢秦学长，好喜欢好喜欢。”
“噗——”楚时一口气直接喷了出去，而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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