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不知道几点,司辰心是被噩梦惊醒的,从噩梦中清醒的过程很平静,连枕边人都没有察觉,她在黑暗中睁开双眼。又是那个梦,其实不是梦,是她真实的记忆,母亲前一秒对自己微笑,后一秒坠入黑暗,好像只是一眨眼人就不见了,年幼的自己有几秒脑海一片空白,然后快速奔过去,但她太矮了,看不到,她的身高只能感受到窗帘在上方飘动,是她年幼时无法翻越的高度,崩溃的无声无息,在梦里她眼前半个世界都是够不着的窗台,白茫茫的,巨大而辽阔,抬头看过去无边无际没有尽头。
没有哭泣,没有任何反应,孤零零站在窗户下方,世界在她身周凝成一片死寂,梦中母亲的尸体就在脚下,脑浆炸了一地,她的嘴巴还在动,喉咙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
她其实没有见到母亲的尸体,母亲给她留下的只是窗户边消失的一道白色残影,是什么时候才有尸体画面的呢,是自己学医后,面对教材中,课堂上,停尸间形形色色的死人,各种画面冲击,大脑自动给她打上的补丁,她一直认为跳楼自杀绝对是世界上最不好看的死法。
易慈是一个连衣服褶皱都没有的体面人,映像中的母亲,哪怕经常下厨房,衣服上也不会出现一个油点子,母亲把她自己,把整个家维护的干净温馨,一尘不染,这么体面的人,选择最不体面的死法,一定很疼吧。
梦里的自己全程是个木头人,一动不动的看着这一切发生,看着年幼的自己奔跑,惊慌失措立在窗户下,她已经好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在记忆没恢复之前,她从不信家里人说母亲独自离开的那一套说辞,尽管每个人在她们姐妹面前形容的那样真切,哪怕大脑主动选择封存这段记忆,她也从来没相信过,她早早知道母亲不在了。
没有一个深爱孩子的母亲会抛下自己的骨肉一走了之,粗劣不堪的谎言。
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呢?是一个很平静的午后,自己刚陪阿姐喝完下午茶,打算回书房温书,经过二楼时,窗外吹过来一阵微风,勾过边的白色窗纱,轻轻被掀起,很普通的画面,阳光透过轻柔的面料,把原本的白纱渡成浅金色,柔和泛起一大片。
记忆也轻飘飘的被激活,就像前一天考场上没想起来怎么解的数学题,在第二天清早忽然想起来其实会做,寻常到很不经意就想起来了,多年前深夜的画面如涛涛江水倾泄而下,当时只是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匆忙奔跑,她是个大人了,能悄无声息掩藏自己的情绪,脚下的地毯吃掉一部分声音,整个走廊静悄悄的,她一步步靠近窗边。
这次她的视角很高,外面阳光那么灿烂,一眼看见了楼下花圃中被风吹过的四叶草在摇曳,白天与黑夜的巨大不同,令突然闪现的记忆显得尤为不真实,但她知道那就是真实发生过的一幕,在大脑认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处理时,记忆被解除封禁放了出来,从此她堕入质疑的苦海,浮浮沉沉地挣扎,她一次次假设,假设一次次被推翻,好像永远靠不到岸。
直至阿姐死亡给了她第二个信号,在信号的引导下她握住了苦寻的真相一角,然后又被巨大的愧疚淹没,她没有选择沉沦,她带着一腔愤怒爬了上来,给自己选了一条光明磊落的路,她和那些入终究是不同的,愤怒没有让她失去理性,她温和慈悲的阿姐,她干净体面的母亲,所有对她有期待的人,都不希望她与正义背道而驰。她接过沈长风递过来的橄榄枝,光明正大回到晏城。
司辰心的目光聚焦在天花板上,在想,如果阿姐知道自己回头了,知道自己选择走上这条路,她会不开心吗?没有和阿姐告别,阿姐应该很伤心...
不能再想下去了,她不能比付念先奔溃,专案组需要的是一个精神稳定的顾问,林煦还在她枕边,她伸出手,选择拥抱自己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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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起这么早干嘛,”林煦在阳台铲猫砂,边铲边念叨,“现在天冷又不好带你下去晨跑,你还不如在床上躺着呢。”
司辰心坐在沙发上,听着一大早的絮叨,只是笑笑没说话看着阳台的一人一猫,小橘在林煦脚边歪着头好奇地看着人类铲屎官。
林煦铲完猫砂,顺便撸了一下猫,然后去添粮添水,小猫的原主人基本没下地伺候过,林煦很自然的把所有活给揽了过去,伺候完这只小生物的吃喝,又要开始准备沙发上这个大生物的早餐,“小满,你想吃什么?”
司辰心想了想,说:“我想喝云吞汤。”
林煦有点疑惑,然后才明白,她说的是自己调的汤底,“我去给你拿高汤。”
在门口她不经意问道:“今天褚楚还送你上班吗?”
司辰心点了点头。
林煦:“那你让她过来吃早餐吧,别让她给你带了,况且你又不吃。”
司辰心:“好。”
林煦回对门拿食材,又顺带把同样上早班的江晚给摇起来了,让她到对面吃早饭,江法医表示,“你TM谈恋爱怎么光折腾我一个人,不能找别人当电灯泡吗?”
“你还可以躺半个小时,要化妆的话只能躺十五分钟。”林煦看了眼手表告诉她。
“画个屁,老娘要睡觉”江晚蒙着被子回了句。
林煦提醒她:“小满那位年薪好多位数的助理也会过来。”
等人走了,江晚才不情不愿的从被窝里爬起来,明明谈恋爱的不是自己,怎么感觉比自己谈恋爱还费劲呢,感觉自己是个纯陪绑的,活人真麻烦,还是死人好相处,不说话,不会扰人清梦,不会需要她调节气氛。这么一想,江法医觉得自己更生气了,哪里是挚友,分明是损耗她元气的损友,还是小满好,小满多乖,小满每回都甜甜的关心自己。
江晚确实一大早就得到了甜甜的夸赞,司辰心给她开门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江法医,你今天真好看。”
江法医的起床气瞬间消散在楼道里,倏而一笑,“小满,今天也好看。”
林煦那边把早餐端上桌,司辰心又在抽屉里挖宝,“江法医你吃水果软糖吗?”
“吃。”江晚得意的向林煦挑眉,仿佛在宣扬自己在独一无二的地位。
林煦看她得意洋洋的样子,觉得江晚挺幼稚的,“小满,你问问褚楚到哪了。”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输密码的声音,褚楚到了,时间卡的刚刚好,看到司辰心往江晚怀里塞零食,她可算知道这家里的零食消耗到哪去了,最离谱的是上上周,家里存粮被洗劫一空,连一块小饼干都没留下。
“这位是?”
“这是江法医,和林队住对门。”
褚楚看林煦围着围裙在厨房,心说这人哪还是住对门,分明是在这安家了吧。褚楚又打量江晚,看着也不像法医,感觉像医生多一点,法医也是医。
“江法医,这是褚楚。”
两人相当尴尬的握了握手,江晚感觉褚楚的目光不太友善,这助理还挺护短,自己只是接过小满给的几包水果软糖而已,对方眼神怎么感觉是把她家给掏了一样。
餐座上,林煦和褚楚这俩不太对付的人坐一边,司辰心和江晚坐一起,气氛怪怪的,只有司辰心浑然不觉,因为她压根也没专心吃饭,她的注意力全在平板上,司宴开昨晚就把律师团队的资料发给了褚楚,由她初步审核再交给司辰心。
到她手里已经二次筛选过了,基本不会有什么问题,司月白为了防止给她养成啥事不管的坏习性,即使是筛选过的还是会让她再过目一遍,司辰心认真看过后,“没什么问题,大哥说我不适合出面,还是你帮我去对接吧。”
“对了,福利院你去过了吗?”司辰心问。
“上周就去了,被褥,冬衣,文具,该捐的,能捐的都已经送过去了,你让我找的特殊儿童心理治疗师还在找,具有这种资质的人才太少,全晏城都挖不出第二个。”
司月白给她开那么高的工资是有道理的,这位褚助理虽然不提供全天二十四小时服务,但人也没闲着,真不愧是司辰心对外的半个代言人。
褚楚又说:“另外,姑姑回来了,她怕你太忙,托我问你这周有没有时间过去住。”
司辰心抬头,问:“爷爷回去了?”
“这会飞机应该落地了。”褚楚时常感慨她消息太滞后,自己不仅对外当代言人,对内还是个传声筒,没办法,谁让她手机经常不在身边,搞间断性失联呢。
爷爷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回去,是司辰心意料之外的,原以为他会等到幕后真凶落网后再走,褚楚看出她的疑惑,“你两个哥哥都在国内,国外总要有个人镇场,老爷子就先回去了。”
爷爷和姑姑一样,对当年的被认定的意外始终无法释怀,失去的是骨肉至亲,所有人默默选择不语,脚步坚定地朝前走,只要不回头就不回痛苦,自己是唯一一个回过头的人。
大概是无法面对吧,司辰心默了默,说:“这周末我看能不能空出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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