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聊聊你的司机汪峻,”沈长风拿起面前的材料翻了翻,目光从文件夹移到顾程脸上,“汪峻说他二十岁就给你当司机了,一个司机而已,你对他貌似有些过于慷慨,他的工资甚至比你公司手底下硕士毕业的专业员工还高不少,能解释下原因吗?”
“汪峻是个很称职的司机,老实本分,不会过多打听,也不会凭着多年的交情,让我给他亲戚安排工作,”顾程一脸淡定,“有人曾经给过他一比数目不小的钱,让他往我车里装窃听器,探听商业机密。结果,他转头把钱和窃听器一起交给了我。”
顾程陈述时表情自然不像是临时编造出来的,他语气中还带着些得意,“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在面对轻而易举唾手可得的诱惑,还能坚持自己的立场,是非常难得的品质,这样的人给我当司机我能放一万个心,所以待遇上肯定不能亏待了他。”
确实是实话,对于业务繁忙,经常需要在车上恰谈业务的人来说,一个稳重忠心的司机就显得尤为重要,沈长风不由得想到了司月白的司机丘山,在他认识司辰心之前,丘山就是已经司月白的司机了,在国外还经常能看到他接送司辰心上下学。从他们的对话和相处模中也能看出不是简单的雇佣关系,听司辰心说过丘山和司月白相识年少,而且丘山不仅仅是专职当司机,同时还是司月白兄妹三人的安保顾问兼教练,是凭真本事留在司月白身边的。
沈长风问道:“汪峻只给你当司机,没做过点别的?”
“只让他给我开车,工作日行程会由我的秘书安排好,我确认过后,行程同步到汪峻,他基本提前半小时到,如果没有安排,他的时间也相对自由,至于他自由时间是否有其他工作,我并不知情。”
——呵,还真是个好借口。
沈长风翻动文件夹,从里面甩出两张监控截图,“这是你本月参加一次慈善晚宴拍到的画面,你刚还说汪峻只负责开车,我看他陪你从地下车库到晚宴大门外这段路,挺像个保镖的。”
顾程眼皮子微微一动,把目光从监控画面收回来,“我偶尔让他给我充当下保镖也没问题吧?他的身高体型具有做保镖的条件,反正在车里等也是等,我还经常让他给我撑场面。”
“是吗?”沈长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讽刺说:“想不到你还真是个喜欢参加各种场合的场面人。”
“问他收养家庭或者顾翎相关的问题。”司辰心在观察室提醒沈长风,“用词狠一点,可以适当激怒他。”
沈长风得到新提示,思忖片刻,收起假兮兮的笑容,翻出另一个文件夹展示在桌上,“吕天明,晏城本地有头有脸的慈善家,金融投资公司老板,年收入上千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执着于吕天明这个名字?是瞧不起养父给你起的名字吗?顾程?”
“现在改个名字只需要去原籍派出所登记一下就行,你反而另辟蹊径,找了一个和你年纪相仿,学历不高,认知不高的农民工,签什么授权书,每年还要支付额外一笔授权费,商人不都应该趋利避害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吗?你这盘山公路式的行为实在让我们警方很费解。”
顾程明显开始急了,“沈组长,我选择用吕天明这个名字作为公司法人,自然有我的理由,这和汪峻牵扯的案子有关联吗?”
“我没说有关联,我们聊的也不是汪峻的案子,”沈长风站了起来,在顾程面前踱着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们前不久抓了一个叫凌岚的女人,她现在被强制收押在精神病院的小单间,真惨呐,她的丈夫没去看过她一次。”
顾程一言不发。
沈长风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压力层层叠叠继续倾轧过去,“我们在汪峻堂哥汪兴业的夜总会调查到,汪峻和凌岚有过交流,证明两人是认识的,其他人也能证明你和这女人在888号包厢独处过,能告诉我,你和这女人是什么关系吗?”
顾程依旧不开口。
“你不开口也能理解,你心里清楚我说的凌岚是谁,这案子和你关系不大,汪峻承认是他杀死了真正的凌岚,至于目的嘛...”沈长风在顾程面前停下,居高临下说:“他是为了给顾翎一个新身份,你也知道顾翎原先的身份去哪了,早在十八年与董燕的骨灰一起,不知道被扬哪去了。这世上除了董燕去世的奶奶,恐怕没人还记得董燕。”
“我记得。”顾程忽然开口,着重重复了一遍,“我记得。每年清明和她生日我都会去祭奠,在苍山,我买了块墓地,里面埋着她最喜欢的衣服。”
沈长风像是给黑暗奔涌的河流,开了个小口子,顾程开始讲述当年的故事,“我和董燕认识是偶然,那天我从外地回来,赶上大暴雨,车子开到中途莫名其妙熄了火,刚巧手机没电,又没带备用电池,我顶着大雨想着沿街找个能打电话的地方。”
“当时的雨实在太大,我跑出去没几米浑身浇透了,只能冲进公交站等雨停,”顾程像是回忆到人生某个某个美好的瞬间,笑得很温和,“她当时撑着一把红色的碎花雨伞,和我四目相对,我看上去确实狼狈了一点,有些尴尬,她冲我笑了笑。”
“那会是晚上,路灯还是那种不怎么亮的老式路灯,我就记得她笑起来牙齿很白,很干净,背着个书包看起来像学生。站台就我们两个人,我借机过去跟她说明缘由,问她有没有手机,她说没有,然后告诉我等雨停了可以往下走,有一家卖电视的,老板装了电话,一分钟五毛钱。”
“下暴雨的公交永远不准时,雨也没有要停的意思,我和她简单聊了聊,她在附近上夜校,年纪不大工作年限比我还长,她笑起来的时候右边脸上有个浅浅的梨涡,很可爱。我很少打从心底里欣赏一个女孩子,但和董燕第一次交流就深深打动了我,她身上有一种很蓬勃很令人钦佩的生命力。”
“我们聊了差不多有十分钟,她等的公交到了,我看着她上车,想要留个联系方式,又觉得三十好几的男人要一个二十来岁小姑娘的联系方式,太唐突了些,没想到董燕上车后,把伞从窗户里扔给我,还大声叮嘱我不要被卖电视的老板坑了,”顾程说到这里觉得好笑,“卖电视的老板还真的坑了我,他收我一分钟一块。”
“你们后来又是怎么遇见的。”
“不是遇见的,是我循着她那条公交路线,一站一站问过去的,不远就十二个站,公交车站台在她小区外,我等到很晚才见她回来,我还了伞,想要请他吃个饭,被拒绝,送她手机也被拒绝,她对我有所戒备也能理解,毕竟没人会对只见过一面还找上门来的陌生男人有好感。”
“我为了追到她,有时提前买好早餐等在她小区门口,有时候带着宵夜等她下班,她起初不收,是她的同事在旁边起哄,才红着脸勉为其难收下,我坚持了快一个月,也是早上我给她送煎包,她塞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她的手机号码,说她最近买了个新手机,让我别再给她送吃的,同事看见影响不好。”
“我们有了联系,有空就煲电话粥,了解到了她的家庭,偶尔还能约到她一起出去吃个饭,第三个月她终于同意跟我交往,大半年之后她同意搬到我住的地方。我在圣诞节那天向她求婚,她答应了。我带她去试了婚纱,买了对戒,董燕很喜欢孩子,我们开始憧憬婚后我们的孩子会更像谁。”
“但是顾翎她...”顾程的回忆戛然而止,痛心疾首道:“我如论如何也想不到顾翎对董燕会有那么深的恨意,我赶到的时候,董燕身体里的血基本流光了,浑身冰冷僵硬,我才意识到顾翎是个彻头彻尾的精神病,之前她还向我保证会和董燕好好相处,全是她的伪装。我们马上要办婚礼,连邀请宾客的名单都列好了...”
沈长风听到这里没舍得拿正眼瞧他,反讽说:“你既然这么喜欢董燕,居然能放任她的遗体在房子里腐成巨人观,事后还帮顾翎伪造现场,让董燕以顾翎的身份死去,让她成为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还假兮兮给人立个衣冠冢,我看是为了慰藉你自己吧。”
顾程现在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双眼通红,声情并茂情真意切地演绎什么叫男人的无可奈何,“我能有什么办法,顾翎拿着刀子比在自己脖子上威胁我,如果报警她就死在我面前,我和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她是我看着长大的,养父养母不在,我是她在世上仅剩的亲人,我难道能亲自把她送进监狱里去?”
真是个会避重就轻的聪明男人,在他全部的陈述里,把自己包装成痴情专一,为了爱情可以坚持给人送早餐,在顾翎以生命为要挟的前提下,不得已才包庇顾翎,帮着处理了犯罪现场,清除了原租客顾翎的所有痕迹,误导警方认定死在出租屋的是顾翎本人。
司辰心轻轻“嘶”了一声,揉了揉耳朵,林煦怕她身体不适,毕竟才出疗养院,担忧道:“不舒服?”
“没事,耳朵被脏东西污染了,我揉揉。”司辰心扯了下林煦的袖子,“他好装啊,等他出来我能给他一拳吗?”
观察室包括林煦在内的其他人:“......”
司辰心态度认真,完全不像是开玩笑,强调道:“我说真的,你们是警察动手要挨处分,我不是警察,而且我大哥超有钱,他可以请律师摆平。”
政策上明令禁止对嫌疑人使用暴力,但政策不能适配特殊情况,比如□□犯在逃跑过程中自己不小心摔了,汪峻不就在拒捕时挨了林队长两脚,像之前一个猥|亵多名幼女的家伙在回羁押室的途中,不好好走路自己左脚绊右脚磕掉了半颗门牙,这种事情能怪的了谁。
像顾程这种十句话里九句是假话的人,他的罪名一箩筐都装不下,还搁这玩深情人设,纯粹上门来恶心他们侦办人员,于是,莫汤汤自告奋勇,在司辰心后面小声说:“辰心,第二个审讯室拐角是个监控盲区,你可以...”
“可以什么可以,”林煦厉色制止道:“这是警局,顾程今天还是带着律师来的,你大哥再有钱也不能纵容你在警局动手。”
司辰心悻悻松开她的袖子,委屈巴拉小声嘟囔着:“不行就不行,凶什么凶嘛...”还相当明显地往旁边挪了半步。
林煦:“......”
其他围观吃瓜群众保护欲爆表,要不是监控摄像头360度无死角盯着,他们警服一脱,分分钟进去给顾程攮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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