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第一次介绍的时候,直接称养父为‘顾文’,和你亲生父亲做比较时,你称呼他‘顾叔叔’,”司辰心总能从语言中发现嫌疑人不经意间暴露出来小细节,也正是这些小细节最能体现一个人内心深处的情感,“想必你对他还有点感情。”
顾程说:“在我还不知道他领养我的目的之前是有的,随着我逐渐了解到他去孤儿院领养我的目的,这份感激也荡然无存了。”
司辰心根据顾程的叙述,判断出他的亲生父亲家世应该要比顾文家庭条件要好,“你认为顾文把你当成了工具?”
“不是认为,是事实,在顾文入狱之后,我每个月会给顾翎寄生活费,她妈根据信封上的地址找到了我,质问我为什么不帮帮顾文,她向我要了一大笔钱,说是一次买断这些年的养育之恩,我同意了,”顾程说:“她带着那笔钱上了车,上车之前对我放狠话,说‘你跟你那忘恩负义的亲爹一样,一开始我们就不该收养你’。”
“顾文是在知道我的父亲是谁的前提下才愿意收养我的,事后我向那个女人求证,她承认,的确是她把我被福利院收容的消息告诉顾文。”
那个女人?司辰心旋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生下他的女人。司辰心问道:“你找到答案了吗?”
“找到了,”顾程笑笑说:“还不如不找,一个男人背着发妻在外面搞女人,女的怀孕以肚子为要挟,要求男人把她扶正,男的需要发妻家里的支持,执意不肯离婚,于是,女人一气之下把刚出生的婴儿扔到了福利院大门口。不是万不得已,也不是养不起,仅仅只是被威胁的男人不在乎,女人嫌累赘,这两人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人们常说照化弄人,顾程感慨,“发妻死后,女人终于能修成正果,本来想把孩子要回去,偏不巧,肚子里又怀上了。”
顾程是有恨意的,他和付念很相似,他们有相同的遭遇,顾程五岁之前是孤儿,五岁之后是工具。司辰心之前和导师一起研究过一个课题,对孤儿院儿童进行心理分析和心理干预,目的是为了让这些孩子能尽早适应和融入新家庭,那些一出生被弃养的孩子,对家庭的渴望往往要高于长大后被弃养的儿童。顾文和付念的不同之处就在这,一个出生被弃养,一个长到十几岁被抛弃,他们对原生家庭有着极深刻的恨意。
司辰心最擅长的是共情,她能带入任何人的任何处境,会切身去体验当时环境下的心理变化,只有了解当事人最真实的感受,她才能理解对方的行为。此刻,她能感受到一个在福利院长大的五岁儿童,怀着对家庭的希冀,抬头仰望大人高大的背影,心中激动又忐忑,他到现在还愿意称呼顾文为叔叔,相较连名字都不愿说口的生父,顾文许多年前也曾爱护过那个年幼的孩子。
进行到这里,司辰心已经很累了,虽然她从进来坐姿也没换过两个,和嫌疑人沟通,尤其顾程这种人,分秒都必须保持高度警惕,还要分析他说的每一句话,以及说话时外在微反应是否和陈述内容相符。顾程对原生家庭的描述,没有隐瞒,甚至有种遇到心理咨询师的滔滔不绝。这些话他在心了埋了很多年,借由今天的机会,毕竟他对面是专业执证心理咨询师,在循序善诱之下,顾程压在最深处最隐晦的秘密被悉数倾吐。
“人非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不会选择违法乱纪,你确实有不幸的出身,”司辰心说:“或许我应该同情你?”
“同情?”顾程像是听到好笑的笑话,语气轻蔑,“你怎么和你母亲一样,老是喜欢同情别人。”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需要同情的,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觉得需要别人的同情,那基本是个没用的废物了,同情是世上最无用的情感,既改变不了现状又浪费精神,最后只留下无能为力的自我感动。”顾程对司辰心笑得古怪,“说起来,你母亲要是没有她的慈悲心肠,说不定还能活得好好的。”
司辰心一脸平静,连多余的表情都没给顾程一个,“计划是谁提出来的?”
“我们。”
“你们?”司辰心反应很快,“除付念之外,还有其他人参与?”
顾程有意要结束和司辰心的对话,“这就要看你...”他看向旁边的沈长风,又把目光投到单向玻璃,缓缓说:“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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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月过来送逮捕文件,刚好两人从审讯室出来,何月把文件递给沈长风,瞧见司辰心脸色不太不好,“司顾问,你脸色好差,是里面那傻逼给你气的吗?”
司辰心轻声说没事,她往林煦旁边一站,“之后的审讯我不进去了,你们有哪些相关的案子需要口供,最好由测谎师协助。”
“测谎师一时半会来不了,我来跟,就不信撬不开他的嘴,”沈长风没在文件上签字,啪一下拍回给何月,“内容不对,回去重写。”
何月据理力争,“不是您说得罪名是窝藏包庇杀人凶手嘛?”
田肃站出来主动背锅,“是我的问题,嫌疑人刚才招供了,司顾问的问询太精彩,我一时给忘了,”他夺过何月手里的文件夹,呵呵一笑,“小月,我来写我来写...”
“什么,顾程招了?”何月震惊,“他刚才不还是深情琼瑶男主,一会的功夫脑子就开窍了?”
叶杰冷哼道:“他不仅承认向新宇一家是他杀的,还让我们把查不明白的案子往他头上招呼。”
何月看里面气定神闲的顾程,哪有半点嫌疑人该有的样子,“这人是傻缺吗?”
“他不是傻缺,但他把我们当成了傻缺,”沈长风阴沉着脸,他目前有点搞不明白司月白把这人送过来的目的。
他想问司辰心,结果一不小心瞥见人家正说着悄悄话,只好悻悻收回目光。
司辰心整个人靠在林煦身上,她在封闭的空间里待了太久,总觉得有一股浊气压在她心口,让她喘不上气,她小声对林煦说:“我想出去透透气。”
林煦带着她先离开观察室,走廊里,司辰心靠在墙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林煦看她脸色不好,“你要不让你二哥来接你回去?”
司辰心看着窗外完全暗下来的天色,“我要去找大哥。”
“找你大哥做什么?”林煦问;“他不是下午刚离开晏城?”
“我要问清楚,他是怎么查到顾程的。”司辰心看着外面黑压压的夜空,无形的压力笼罩着她。
“现在过去?”
“不...”司辰心左右看了看,没人,踮起脚在林煦耳边说:“今晚陪你。”
一丝小雀跃在林煦心里荡漾出一大片波澜,于是,她又代表性加班加到了八点半多一点点,开着她那霸道的黑色SUV风驰电掣回了家,先来迎接她的是小橘,毕竟林煦是它的一号铲屎官,猫罐头数她开的最勤快,司辰心斜倚在房门,眼底含笑看着她们一人一猫。
林煦今天没有第一时间给四脚兽开猫罐头,她径直走向司辰心,抱着她狂乱地吻了上去,司辰心招架不住,费了力气才推开,调笑说:“哪有一回来像你这么急的,昨天你也没这样。”
“昨天还不是因为江晚这个大灯泡在家,而且你沾床就睡着了,”林煦抱着人不肯撒手,“她今天大概率是睡值班室,蓝安带队从下水管道捞上来的尸骨,够技术队研究一晚上的。”
司辰心推搡着她,“你先去洗澡。”
“小别胜新婚,咱俩连新婚都开始就小别了个把礼拜,你不知道我每天想你想得都要疯了。”林煦急不可耐表达自己的爱意,语调一转,跟受了冷落的小媳妇似的,阴阳怪气说:“不像某人,在疗养院不是捞鱼就是捡鸡蛋,一句想念的话也没有。”
司辰心迷惑地眨了下眼,“疗养院不能带手机进去,你也是知道的,总不然让褚楚姐给我们当传声筒吧。”
林煦还想反驳点的什么,司辰心直接把她往浴室推,“哎呀,你怎么磨磨蹭蹭的,去洗澡去洗澡...”
林队长脚步一顿又把人往怀里一揽,“没有奖励,洗澡没动力。”
“......”司辰心轻笑道:“你好赖皮。”
“赖皮就赖皮,”林煦洋洋得意,“你主动亲我一下,我马上去。”
于是,司辰心蜻蜓点水象征性在她唇上点了一下,“好了,你可以去了。”
林煦似乎不满,小声咕哝,“真敷衍啊...”
“你说亲一下,”司辰心较真解释说:“又没具体说怎么亲,再赖皮今晚不在你这睡了。”
林队长抱着睡衣往浴室走,心想:下次一定要把话说全,免得较真的人又逐字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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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煦光速洗澡钻进被窝,司辰心正靠在床头看一本从司月白那借来的英文原版书,林煦凑过去瞅了一眼,秒放弃,问道:“你明天几点出发?”
“二哥说九点,他想再睡个懒觉。”
林煦说:“你两个哥哥还真是性格迥异。”
“也没有吧,他们其实挺像的,只是大哥要稳重些,他肩上的责任也比二哥要重,”司辰心合上书,“在我们还小的时候,爷爷问起二哥的未来规划,他明确说他要给大哥当副手。”
“你二哥不知道顾程?”
“不知道,他要是知道我明天就不用专门跑这一趟了。”
“也是。”林煦抽走司辰心手里的书,放在床头柜,顺手关了灯,黑漆漆的房间里,司辰心说:“现在十点不到,睡觉太早了吧。”
林煦树袋熊一样圈着怀里的人,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敏感的颈间,低声说:“不早了,总得给你留八小时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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