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手机信号消失后,技术队只定位到大致范围,一行人跟着隔壁警犬大队的搜救犬,穿过人高的茅草如游蛇逶迤行进,坠落的雪花淋湿了搜救人员衣襟,林煦在训犬员后面,心里潮了一大片,她麻木走着,脑子里一遍遍响起通话结束后的一句,司辰心告诉她:“我好不了了。”
“要快点好起来。”这句话在司辰心生病时林煦每次出门前都会说一遍,然后轻轻在额头落下一吻,司辰心只要是醒着,一定会笑着回应说好。
林煦回忆起每次她笑着答应说好的时候,眼睛很有神采,像钻石一样璀璨,眼底的光充满了活力,使林煦产生了她一定会好的错觉。
上次在司锦家,林煦抱着竖在大床中间的枕头,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宽慰一个羡慕蜉蝣生命短暂的人,林煦在黑暗中思考了很久,她知道小满过得不开心,知道她沉重的心理负担,也知道她所坚持的一切仅仅只是为了寻找造成那场悲剧的起点和答案,找到之后呢?小满会高兴一点吗?
“小满?”林煦踌躇许久在黑暗中开了口。
她还记得当时小满应该是困了,带着困意回应了自己。
“蜉蝣的生命太短了,你可以活得比蜉蝣再长一点。”林煦挪开中间的枕头,执着要把人抱在怀里。
司辰心没有抗拒林煦的怀抱,背对着她问,“比如呢?”
“比如...往近了看,我师父明年要退了,你不想看到你姑姑和孟局复婚吗?”林煦小心翼翼例举,“还比如,小橘现在五斤不到,怎么也得看到它长到十二斤的样子吧?”
林煦揪着一颗心,用下巴摩挲着司辰心的发顶,怀揣着忐忑问:“你觉得呢?”她其实还很想说,比如我们可以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回家做饭,比如熬一次夜去山顶等日出,但这些太短暂太容易实现,一年三百多天,要多少个短暂的愉快才能把日子填满,她希望小满能有一点期待,哪怕很小很小。
“也许,”司辰心安静了好半晌,带着浓重的睡意,含糊不清说,“可以等到大哥二哥成家立业,他们有自己的小家庭,我在他们心中没那么重要时离开,那时候,姑姑应该能带上孙子孙女。”
“大家,应该不会很难过。”
这句话之后卧室陷入长久的沉默,林煦心里一阵阵泛着酸楚,最后还是问了,“那我呢?”
之后没人再说话,时间悄无声息流淌,林煦以为这个问题被时间无声无息地带走,现在看来问题没有被带走,只是因为无法回应被藏了起来。
林煦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在长久的痛苦中,突然出现的爱情无法掩盖悲怆的底色,雪纷纷扬扬下着,林煦心里堵得慌,她也没有多余的期待,她的期待卑微得可怜,她希望小满能快乐一点,不用为了其他人安心而假意微笑,不用做任何事,哪怕只是静静在廊下晒太阳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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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救犬在一栋破败的建筑前突然停了下来,左右嗅了嗅,绕到建筑空荡荡的大门前坐下,等待训犬员下一步的指示。
“林队,估计就是这了。”训犬员一手拉着牵引绳,一手揉着警犬油光水滑的头顶。
林煦指挥两两一组,对这栋上千平的废弃建筑展开搜索,二层建筑内部不知道施工方当时是怎么规划的布局,房间错落无序,有大有小,林煦连着查看了三个被水泥墙隔断的屋子,此时屋外风雪更甚,阴冷潮湿的味道从墙壁里头往外渗,她一个转身踩进第四个灰突突的房间,与其它一览无余的方格子房间不同,第四个房间格外大,房门入口正对面还有一处隔断,林煦不知为何心脏突然狂跳起来,她快步走向那处隔断。
通过隔断墙能看见半个窗户外白花花的纷扬雪花,林煦脚步一顿,心口旋即疼了起来,喉咙发紧。司辰心合着眼歪在墙角,身上穿的是她很喜欢的那件黑色外套,上次她也是穿的这件衣服离开疗养院,衣服上的污渍和灰尘比上次还多了,就连脸上也是脏脏的。
林煦在她旁边单腿跪下,脱下自己的外套紧紧包裹着她,转头对后面的队员说:“告诉大家人找到了,问下救护车到哪了?”
队员闪身去联系其他人,林煦表面镇定,内心早已乱了套,司辰心整个人冷得像块寒冰,要不是林煦探到了颈动脉还在跳动,怕是要当场崩溃。
“小满?”林煦的声音因为过度紧张而颤抖。
司辰心艰难展开眼,毫无血色的唇牵出一抹微笑,靠在林煦怀里气若游丝般说着:“你好厉害,这么快就找到我了。”
林煦看见她后颈处浅色毛衣领口暗红一片,用手一摸,原本柔软的毛衣被血浸染干透后格外硌手。
“你受伤了,”林煦鼻子发酸,语无伦次搂着她,“没事没事,救护车快到了,小满再坚持坚持,你会没事的,,,”
许是林煦搂得太紧,司辰心说:“我不冷...外面下雪了,你小心感冒。”
林煦看不到伤口,大概知道伤在后脑,小心拖着后颈,红着眼,“我身体好,不怕。”
司辰心靠在带着暖香的柔软衣料上,困到眼皮也抬不起来,虚弱的气音从冰凉的身体内抽离出来,她说:“我找到答案了,能做的都做了,之后...辛苦你们了。”
司辰心说完,沉沉阖上眼,仅存的一丝意识凭空被抽走,她最近清瘦得厉害,林煦却怎么也抱不住她。外头的雪还在下,愈下愈大,簌簌而下的鹅毛大雪几乎要将人间掩盖成无瑕的白,连同林煦焦急无措的声音也一并埋下去。
半个多小时后,急救担架才被抬上车,林煦随车,何月负责余下的收尾工作,医护人员固定好担架后,有条不紊给司辰心上各种诊断设备。
第三医院的急救主任跟林煦打过交道,他摘下听诊器,“心跳过缓,血压还在往下掉,伴有失温症状,”他看了林煦一眼,“林队长,你认识伤者家属吗?”
林煦满眼都是不省人事的司辰心,木然答道:“认识。”
急救主任叹了一口气,“先通知家属吧。”
救护车在风雪中疾驰而过,带着世间最殷切的渴望呼啸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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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苍山的痕迹勘验在大雪覆盖前结束,沈长风回到分局没多久,何月的电话过来了,“司顾问送医院去了,看样子不太好,目前没有发现绑匪的踪迹,我们扑了个空。”
沈长风站在办公室窗户边,“人找到就好,你们先回来吧。”
“组长,这是林队让我查的通讯记录,”蓝安送上冒着热乎气的表格,“在林队接到电话前,这个号码还接到过一个不记名的来电,经技术支队查实,这个电话是从方斯鲁别墅最近的信号基站拨的号。”
“胡邦没动?”
“动了,胡邦早上七点去了方斯鲁那,现在他们还在别墅。”
“不够啊,”沈长风放下材料,“苍山路段的监控查得怎么样了?”
“巩连商也去过苍山。”蓝安说。
沈长风拉椅子的手停在半空,“巩连商?什么时候?”
“失踪前一个月,他在傍晚开着自己名下那辆黑色凯迪拉克消失在进苍山路段的监控,三小后监控再次拍到他开车返程,”蓝安不急不慢,“我们核实过,苍山入口的下一个路段监控没有拍到巩连商的车通过。”
“这近半年方斯鲁去过苍山几次?”
“监控拍到的就一次,也是巩连商进山那次,”蓝安分析说:“再往前是**月份,那会天气热,山里蛇虫又多,实在不是避暑的好地方。”
“还有吗?”
蓝安摊手,无奈说:“没了,我们目前找到的就这些。”
“还是不够。”沈长风一个头两个大,照这样看,方斯鲁和巩连商之间有过交集,从苍山绑走司辰心的人又不知去向,也就只有五年前的入室杀人案可以作为调查方向。
沈长风看着外面下一上午的大雪,雪还没停,犯罪中止已成事实,他总觉得结束的过于轻巧,实在不像司辰心的风格。
“不太对...”沈长风刚坐下又从座位上弹起来,“方一晗有消息吗?”
“没有,我半小前刚打过电话,还是关机。”
“再打一个。”
蓝安当着领导的面又拨过去,大概半分钟,他摇头,“还是关机状态。”
“方一晗没有出现,小月也没有找到绑匪,搜救人员到达之前,绑匪就已经撤了。”沈长风看着通讯记录上两个时间间隔只有二十分钟的记录,司辰心的手机掉落在苍山,她不可能有第二个手机,也就是说,手机极有可能是绑匪给她的。
现在是下午,按方斯鲁前几天的习惯,他应该在上午打电话来催进度,沈长风确认今天没有漏接电话,他拿起手机就给司暮川呼过去。
“你们是怎么和方斯鲁谈判的?”
“没谈什么,大哥只传达一个意思,只要小满平安,方斯鲁的公司就能活,”司暮川正在去第三医院的路上,他恶狠狠说:“我妹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老东西不完也得完。”
沈长风撂下手机,一脸的愁眉不展,折腾十几个小时,现在双方居然化干戈为玉帛了,最关键是,造成僵局的方一晗没出现,事情的发展就已经和她没什么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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