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而过,许多事情在新年之前逐渐落下帷幕,方斯鲁一开始拒不认罪,是林煦带话到看守所,很简单的一句,“你以为,苍山是谁说出去的。”
林煦记得方斯鲁的反应,一只挣扎许久的困兽,在顷刻间认命,没了生气,狱警拖着他回监室,这个叱咤半生的男人,从没预料到最后落了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他知道苍山是谁告诉司辰心的。
不是别人,是给方斯鲁当了二十几年的乖乖女,方一晗。
方斯鲁喜欢带着女儿出去,在苍山,方一晗见过钟钰,见过顾程,还见过巩连商,小时候她以为爸爸只是喜欢爬山,喜欢猎小动物,再大一点,她能听懂大人交谈的内容,尽管大人们聊得隐晦,有种孩子在场话说不开的拘谨。可方斯鲁从来不会让女儿回避,他希望女儿是纯洁的,又不喜欢女儿是愚蠢的。所以早早让她看清社会运转规则,优胜劣汰弱肉强食,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靠利益捆绑。
方一晗也在大人互相交换的眼神中,成为了父亲的好女儿,她听话,不会过问,她什么都知道,可她没有权利。看着她长大的叔伯,只当她是个漂亮的洋娃娃,是方斯鲁养得晶莹剔透的掌上明珠,她会成为父亲拓宽商业版图中一块可控基石,会成为某个企业家或者某位前途无量男人的妻子,会养育同样优秀的后代,他们的家庭会继续繁荣下去。
她不止一次听别人说对方斯鲁说:“老方,你要是有个儿子就好了。”
“儿子有什么好,儿子哪有女儿听话。”
——如果不听话,爸爸就会不喜欢吗?
方一晗试过,她很小心试过一次,初二那年,她去了女同学家玩,没有跟方斯鲁打招呼。后来她知道了,被爱的前提是听话,是可控,是成为一只提线木偶。
人不能一辈子活在虚假中,所以方一晗必须出国,她要让自己喘口气,善良卑微的妈妈,冷血无情的父亲,在意大利,她认识了康宁,一个能把头发染成各种颜色的同龄女孩。
二十岁刚出国的方一晗,在人生地不熟的异国,康宁一头轻盈的粉发奔入视野,大课迟到的女孩,只向教授简单说,“sorry”,淡定找位置听课。
她们相遇,相识,相知。方一晗学会了撒谎,康宁带她逃过课,一起旅游,一起熬夜补作业,在离家很远很远的地方,方一晗不止一次为自由,抱着康宁痛哭。
佛罗伦萨飘着粉紫色晚霞,她们在河岸边漫无目的走着,迎着微燥晚风,康宁的浅紫色卷发在风中缱绻,弧度那么优雅自然,方一晗勇敢脱离人生已经被规划好的路线,她在父亲所触及不到的地方,亲吻了她的爱人。
康宁来到她的城市,为她留着中规中矩的黑发。对外,她们是画家和画廊管理的雇佣关系,在没人的画室,她们是世上彼此最亲密的爱人,两人心照不宣对未来避口不谈,直到,方一晗订婚视频铺天盖铺到了康宁手机上。
“我没有办法,我们还要靠我爸爸才能生存,公司要是倒了,画廊肯定保不住,到时候我们只能分开。”
“所以你要和一个男人结婚,睡一张床,以此来拯救我们的爱情?你可真伟大。”
她们冷战了很久,康宁放不下方一晗,答应在晏城待到她结婚的前一天,她们发疯般相爱。距婚期还剩一个月的时候,司辰心到了禾朗,她在两人共同创作的一副画作前站了好久,直到方一晗走过去,那幅画是她们去山顶上看烟花,回来一起画的,画得很随心,笔触是乱的,颜色也随心所欲,画幅很小,只有A4纸大,还被挂在不起眼的角落,像她们隐秘又不为人知的爱情。
“她很爱你。”司辰心盯着画作,对方一晗说。
方一晗第一次见到司辰心,她玲珑剔透的琥珀色眼睛,一眼看穿了她们的关系,她说:“我们做个交易好吗。”
方一晗被豢养太久,她没有反抗的力气,她的前面是康宁向她伸出的手,康宁可以带她离开,而她脚下是困住她的二十多年的桎梏,她需要物质的生活,也需要鲜活的爱情,所以她无法斩断和父亲之间的联系,她也不可能独自留下妈妈去面对一个咆哮的男人。
司辰心来了,还带来一把切断桎梏的利刃,精准无害递到方一晗手里。
方一晗很心动,她纠结了两天。她同意了,毫不保留告诉了康宁。
方一晗所交出的筹码是卞有容坠亡的真相和苍山。司辰心则承诺她,天章地产即使没有方斯鲁,也会活下来。方一晗在天章地产持有一定比例的股份,只要公司能活下去,她们后半生将安稳无虞。
计划很顺利,方一晗在康宁安排的画室煮着晚餐,她准备做番茄肉酱意面,手机热点消息提醒她,计划开始。
方一晗失踪的消息传遍网络,这一步是为了让青山集团取消婚约,即使计划失败,方一晗也会被退婚。之后她进入漫长的等待,等待一个信号。收到信号才是离开的最佳时机,期间只要她想放弃计划,随时可以离开,那几天只要到了晚上,她就会忍不住想起父亲在她记忆中的那些美好记忆,是小时候的,因为长大后,她看穿了父亲伪善的假面。
她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不后悔,因为他们父女流着相同的自私的血。
方斯鲁告诉过她,这个社会,人人都是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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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修复古的咖啡厅里飘着浓郁香气,方一晗穿了件和环境很搭的咖色短款皮马甲,黑色高领衫,宽松裤管交叠在一起,“康宁到法国了。”
“还挺快的,”司辰心拢着羽绒服,她最近老是觉得冷,即使在暖气开足的室内,还是冷,她问方一晗:“你呢?”
“我什么时候能走,取决于褚楚的工作效率。”方一晗开着玩笑。
“融悦问题太严重,你该庆幸因为验收问题,楼盘还没开售,否则卖多少地都不够赔的。”司辰心对方一晗的着急无动于衷。
方一晗没去探视方斯鲁,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无法面对,她斟酌再三,“他...会被判死刑吗?”
“大概率是的。”
“我妈老是让我换个更靠谱的律师,”方一晗总能找到理由安慰自己,她无奈笑道:“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丈夫做了多少丧净天良的事情。”
“你知道。”司辰心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凝视着她,像一汪平静湖水倒影人间,湖边的人,能在倒影中看到自己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她说:“你什么也没做。”
方一晗不喜欢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司辰心能看穿每个人的**裸,那些无法说不出口的龃龉,在她面前,没人能隐藏内心深处的渴望,方一晗话题一转,“要是我中途反悔了,你会怎么办?”
“你不会。”司辰心很绝对地告诉她,“你知道方斯鲁和那群人之间的秘密,却从来没做过什么,正是因为你什么都没做,我才肯定你不会放弃。”
“方斯鲁的经济条件,让你从小习惯坐享其成,康宁跟家里反目来到晏城,你也习以为常接受,你习惯做被动接受的一方,所以你连中止计划的动力也没有。”
司辰心的评价向来犀利,她没有很喜欢方一晗,没人会对仇人的女儿有好感,这一点放司辰心身上也不免俗。
方一晗情绪稳定,放下搭在左腿上的右腿,准备结束今天的会面,“我想我们以后不会见面了。”
“不会了,今天是最后一面。”司辰心不方便站起来,只好坐着伸出右手,“方小姐,我们后会无期。”
“后会无期。”方一晗礼貌性握住冰冷的手,“祝你早日康复。”
咖啡店沉重的玻璃门被推开,门上的铜制风铃叮当作响,方一晗踩着落叶到街对面上车走了。
地上枫树叶窸窣作响,林煦敲响咖啡店的窗户,扬了扬手里新鲜出炉的焦糖炒栗子。
“你怎么过来了?”司辰心接过林煦手里的栗子,还是热乎的。
“给检察院送材料,顺道过来看看。”林煦端过司辰心前面的咖啡,没加糖,冷掉的美式更苦了。
司辰心知道检察院在另一个方向,顺道只是借口,她向服务员要了一块栗子蛋糕,见林煦风尘仆仆敞开的外套,体质好果然不怕冷,“这个蛋糕很不错,本来想给你带一块回去的,结果你自己来了。”
“能被你评价说不错的肯定好吃。”林煦等不及出餐,拖过司辰心前面吃剩下的,挖了一勺送嘴里,确实很不错,香味浓郁口感细腻丝滑,秋冬天当下午茶再合适不过。
吃剩的蛋糕很快被林煦挖完了,看她喜欢,司辰心又多要了两块打包打走。
“复查结果怎么样?”林煦谢过服务员新端上来的蛋糕。
“医生说除了恢复的慢了一点,其他没什么问题。还有就是不能做剧烈运动。”
林队长正甜滋滋挖蛋糕,听到后面一句,不能做剧烈运动是指哪方面?什么样的运动才能算剧烈,现在每晚睡前泡脚也捂不暖小满的身体,搂着睡还说冷,已经睡了很长一段时间清心寡欲的觉了,再这样下去,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林煦放下银叉,“老妈说让我带你去看中医,西医找不到你身上发冷的原因。”
“你有空就去。”
想来想去还要写了方一晗这一条副线的加更,虽然是很后面出来的角色,还是要把行为动机向读者交代清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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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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