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耶稣像

南湾区分局周围街区是名副其实的旧城区,以分局大楼为中心的方圆几百米内,没有一座五层高的小楼,临街两侧尽是贴着白瓷的三层建筑。

为了快速步入城市化,城建局也不止一次地跑来做群众的思想工作。

可日子过得太安逸,谁也不像搬谁也不想迁,也就让这片区域的改制工作成了城建局的最大难题。

分局大楼八点钟方向有一条直通人民路的小巷,只要延着这个巷子走上百米,就能看到一条崭新的柏油路,因为是新修的路,所以还能闻到很重的沥青味。

棕黄色战术靴的鞋带没有昨日系得那般懒散,鞋绳贴合着脚面弧度崩得紧实,脚踝处打了两道结,多余的细绳就被仔仔细细塞进鞋舌两侧。

化雪的第二天,温度比下雪前还要寒冷,难见阳光的小巷也难见人,积雪没有被人破坏过,干干净净的像铺了一层柔软的棉絮,延申到他看不见的尽头。

他视线微垂,盯着地上一长串梅花型脚印。

显然在他到来之前,这个隐蔽的巷子,已经被某个小家伙儿发现了。

咯吱咯吱声响,他踩着雪,在那串小脚印旁,留下一串更大更深的痕迹。

嘟——嘟——嘟——

耳边嘟声过了三下,咵一声,对面接听了电话,不等他说话,那边就压着声音,劈头盖脸地丢过来一长串责问。

“杨卓琛,你知道这些年缉毒大队死了多少人,你知道昆城那边为了缉毒牺牲了多少同志!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药哪儿来的!这是违禁品!这里边加的致幻类毒品,全是能让总局亲自来审你的东西!我拜托你清醒点,你别自己乱来,这事儿最低也得上报给司局,境内不可能出现的毒品种类出现在这个药丸里,你明白我的意思,他绝对和境外有联系!”

巷口,棕色棉夹克男人斜靠在小楼背面,同色系鸭舌帽只露出男人凌厉下颌,他动作缓慢地转动方向,稍一抬头,躲在阴影里的那双狭长双眸便露出全貌。

目之所及,是分局所在方向。

“喂?老杨?喂?喂!这破信号,你能不能听见我说话?”

在听到那头人拍打听筒的噪音后,杨卓琛蹙起眉,抬手拉开了与手机的距离,双目不断巡视着分局外围的车辆行人。

“致幻类、毒品?”杨卓琛低声重复了张河口中的重点,察觉手机恢复安静,才凑近耳朵,再次张嘴道,“境内不可能出现?”

张河长长一道吸气之后,似乎隔着电话点头,“没错,它伪装成药品形态出现,需要无数道处理工序,可能,需要一个实验室或者专门为它存在的工厂,才能做到这样的纯度。”

杨卓琛听着对面的解释,视线定在分局门外一个摊贩身上,那摊贩背对他翻动烤炉里的红薯,动作并不老练,甚至在杨卓琛的注视下,那人还被烫了一哆嗦。

眯眼时,杨卓琛右眼跳了几下,他向后退了一步,藏在暗处继续观察着周围的可疑人物,出声打断了张河口中的话题。

“知道了,等我回来,我亲自找司局汇报。”

“欸不是?你走了?你不是说这两天就留在区里吗?我说等你一早上你也没来呢。”

张河的话听不出任何异样,但分局周围的布控,又不得不让杨卓琛继续试探,“突然有事得走,我刚下楼扔垃圾听说分局有行动,这是出什么大事了。”

“行动?我不知道,再说我一个痕检科坐办公室的,他们出外勤也不能告诉我,不过你昨天是在楼上吗?我回去的时候不晚啊,没见你那屋亮着,你现在刚走啊……”

杨卓琛耳边张河的声音渐渐飘忽,他眼睁睁看着分局大院里集结了中队,交替闪烁的红蓝光映在杨卓琛眼底,他脚步后撤,分神注意着外围几个观察点,悄声退回巷子。

直到周身再次陷入阴冷的环境,他不再听张河那头的说辞,嘟一声挂断电话,小跑着,穿进小巷中的居民楼。

在他走出楼区时,面前站牌稳稳停下一辆公交车,车门打开,多是上车的人,杨卓琛留意了这辆公交车的运行路线,被人群带上汽车。

——‘叮咚,津海市南湾区公交总站提醒您,汽车即将起步,请拉好扶手,下一站,南湾区公安分局,下车乘客请注意……’

“哦哟,这是警察出警啦?”

“欸真是,好几辆警车,这得抓什么人哪!”

“也不响警笛,看样子还要悄悄抓人。”

“谁知道,反正是咱给人家让路,师傅,咱一会儿快点行吗,迟到了要!”

人群叽叽喳喳,将杨卓琛淹没其中。

他被人群裹挟着带上车,没有座位,站在车厢靠前的位置。

车窗很大,杨卓琛一低头,就能看到面前一闪而过的警车。

不少眼熟的中队同志全都面色沉沉,他收回视线略微颔首,压低帽檐,垂下眼帘,攥着吊环的指尖隐隐发白。

恢弘的建筑通体雪白,高层之上伫立的几个红色大字上盖着一层薄雪,零下的天气,哪怕阳光直射,化掉的雪水也会很快再次凝结,于是便在几个大字身上变成晶莹剔透的冰衣。

人民医院康复心理科。

护士站的值班护士转身时,一道人影悄声进了主任办公室。

十点钟整,门外响起脚步,靠在诊疗椅上的男人缓缓睁开双眼,调整好坐姿,房门应声打开。

四目相对间,杨卓琛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意料之外的情绪。

“赵主任,好久不见。”

赵晋衍点头轻笑,反手关上门,手里拿着文件隔空点了点椅子上的人,慰叹道:“你啊你,来之前也不打个招呼,万一我要是有事不在,你不是白来一趟。”

杨卓琛耸耸肩,视线随着赵晋衍移动,“回来的匆忙,手机没电了,紧着来您这儿看看,中午就得走,等不来您,我也能在这儿休息休息。”

“你到会说,这段时间有这么忙嘛,忙得连自己身体都顾不上。”赵晋衍一边唠叨着,一边准备着杨卓琛的理疗。

台面上摆着几颗鲜嫩的橙子,杨卓琛盯着托盘,伴着记忆,鼻尖嗅到一股熟悉沁香。

“吃个橙子?”

说着,赵晋衍递了一个给杨卓琛,转身调整诊疗椅的高度,熏香一点点侵入杨卓琛的大脑,他捏紧了手中的橙子,困倦与沉重席卷了他的四肢。

薄纱将光线削弱,昏暗的室内,杨卓琛眉心拢起山包,连连眨动着双眼试图保持清醒,但此刻,他的身体好似不再受他控制。

视线模糊间,他手里的橙子被人拿走,他看到橙色中的一点蓝,紧接着,是一道微胖的白色身影向他靠近,在之后是一只干燥温热的大手,拂上他的双眼。

“你有多久没休息了?”

问话在他听来浮浮沉沉,好似他们身处在一片汪洋之上,海面一片平静,只一阵阵海风吹过,让他们的船只上下颠簸。

“我们在海上,这是一片黄昏,阳光温暖,海面上金光闪闪,纱帘缓缓拉上,你实在累了,又不会有人来打扰,你放下心,享受着安静和缓的呼吸,多日的疲惫在这一刻终于消解,压抑的胸腔格外舒畅,你轻轻呼吸着,就连指尖都能感到放松,你喜欢这样的感觉,你忘记了疲劳和烦恼,你舒展了眉心,也松开了唇角,你好像就是这一艘小船,一道再细小不过的海波划过你的肩颈,划过你的脊背,慢慢向下,走到你的小腿,从你的脚下离开……”

他时刻提醒自己不要睡着,他想知道赵晋衍在治疗期间会做什么事。

可困倦来的措不及防又让他无以应对,他疑惑又心惊,在一片混沌中挣扎、沉沦。

似乎心中那道强烈意识起了微乎其微的作用,他渐渐有了模糊意识,却又像做梦。

他被禁锢在黑暗里,动不了,也说不了。

可他隐约能听到些什么,那是来自外界的,两个男人的对话。

他睡在海面,海浪的声音太大,他始终无法凝神去辨别那两道声音具体在交谈什么。

于是,他感受到身下柔软的水面荡漾起浅波,那波浪游走过他的后背,延着两臂向外,缓缓摇动起他的指尖。

于是,他便再次失去所有意识。

*

看到这里,你一定认真看完了我前面提出的疑问,接下来,是一些确凿证据,只是可惜我没有实证,到时如果我的证人证词可用,你可以带他们来找我,希望这些对破案有所帮助。

2000年12月17日上午,南湾区分局现痕检科主任张河,提供了药物检测的最终结果。大量需要技术手段提取合成的,汇集了多种致幻类毒物的药品,出现在我的药瓶里。

我们或许想到了同一个人——现津海市南湾区人民医院副院兼心理康复科主任医师,赵晋衍。

我想,他或许是有能力联系甚至加入加州心理实验室的,因此同一天,我抱着疑问想要去探寻赵晋衍在为我治疗时有何异样,但即使我有想要清醒的意识,最终还是陷入沉睡。

在睡梦之际,我并不能确定是幻觉又或是现实,我隐约听到了两名男性的交谈,而除赵晋衍之外的另一道声线,让我觉得、有些熟悉。

2000年12月16日午时,南湾区建华大桥南街F栋写字楼四楼南侧茶室。记得贺子梅和冯烨康吗?我亲眼看到他们两人进入茶室,茶室外围有贺冯留下的暗哨,里面或许还有一个重要人物,但遗憾的是,我看不到,并且,写字楼当天的监控室也被人严密把守。

如果说许柏章意外与贺子梅有关是既定事实,而我们因为没有确凿证据无法将其定罪,那这一天,贺子梅与冯烨康的紧密联系,也进一步佐证了其与冯烨康背后人确属同一阵营。

抱歉再次拖你下水,但谢谢你愿意帮我。危险的事总要有人去做,所以这条消息你可以透露给一个人,津海市总局邓玉河邓支队,他不怕危险,好钻牛角尖,只要他察觉不对,一定会彻查到底。

到那时,你可以再不用理会乌烟瘴气的事,去上京看看姑姑,和姑姑好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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