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一个傍晚,阴雨绵绵,冯骁骁漫步在便利店的货架间,一边听电话里母亲的抱怨。
关于她的胞弟,母亲总是有操不完的心,冯骁骁并不想听,却苦于无人知晓无人在意。按捺着脾气挂断电话,转头就看见室友坐在窗边发呆,衣衫同卷发皆湿漉漉。
冯骁骁拿了一桶方便面,用热水泡好,在严静沉身边坐下,她才发现她的到来。
冯骁骁问:“你怎么了?”
“柳城真的很爱下雨。”严静沉答非所问。
“春天不就这样。”
严静沉无言地看了一会儿车水马龙的繁忙路况,呢喃道:“这种天气飞行,应该很不安全吧?”
“想你的飞行员哥哥了?”
严静沉没答,冯骁骁却了然于心,她放下塑料叉子,拿餐巾纸擦了擦嘴,一反常态地说:“如果你真的很喜欢他,那就去争取,赌气只会浪费你的时间,浪费你的青春。”
“你以前不是这样说的。”严静沉诧异地看向她。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冯骁骁苦涩一笑,“生活本来就很艰难了,干嘛还要回避能让自己开心的事?”
严静沉赞同地点头:“英雄所见略同!”
大约十分钟后,两个女人起身离开便利店,共撑一把伞,慢慢往家走去。
年轻的女店员走到窗边收拾残羹、清理桌面,旁边的感应门向两边滑开,伴随着“欢迎光临”的机械提示音,一个身姿颀长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穿着纯黑的休闲西裤和白色T恤,外搭一件黑色皮夹克,衣裳和鞋面上沾了些雨水,看起来却并不落魄。
他走到收银台旁点了一杯热茶。
她应了一声,连忙戴上一次性手套去做。她将装满茶水的纸杯递给他时,才看清他的容貌,五官周正立体,高鼻梁薄嘴唇,一双柳叶眼尤其漂亮,浅色虹膜浑圆硕大,头顶暖黄的灯光落下来,照进他眼里,虹膜更是几乎透明,黄澄澄的,像一对琥珀。
他接过杯子,冲她弯唇一笑,轻声道谢,她不由得心神荡漾了一瞬。
在这样疲倦而潮湿的傍晚,忙里偷闲欣赏一下美女帅哥,对她的身心健康极为友好。
结完账,他将手机放进外衣口袋里,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问她柳城建业本部是不是在附近。
她答说前面路口右转就是。
他再次道谢,端着热饮匆匆出去。
店员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有些诧异地想,这样精致养眼的人,怎么会是个搞工程的?
原谅她以偏概全,实在是这一片区的土木和机械牛马们不修边幅的形象过于深入人心。
沈行远当然没有转行搞工程,虽然他最近确实有转行的想法。
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想看一眼那个让他惦记了很久的小姑娘。
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想知道她是否还需要他。
五一黄金周,举国休假。
年轻人们或回乡探亲,或出门远游,平时嘈杂拥挤的工业园区一夜之间人去楼空。
再度回到钟山,严静沉的心境与以往大不相同,或许是因为对门换了新的住户,门框两侧贴的大红色对联过分喜庆。
新邻居家好大一屋人,夜里严静沉在电梯里遇到从外面消遣回来的他们,光是小孩就四五个,讲话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她不由得想起小沈屹峤,想起过往那些有沈行远身影的时光。
时至今日,由不得她逃避,他们之间到底是结束了。
她不再恨他绝情,也不再怨命运弄人。
她要一切重新开始。
严大小姐在家宅了一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沉迷画图,白岚因看不下去,让她去找朋友玩。
她哪里有朋友可约,自然不听。
白岚因前脚转身出去,严静沉后脚便看见高中同学的留言,老同学们约饭叙旧,问她是否愿意到场一聚。
想到母亲的唠叨,她答应下来。
宴席上,她拐弯抹角地问高中时的同桌:“如果男朋友生气不接电话,怎么办?”
同桌看热闹不嫌事大,“那还不简单,用我手机打给他!”
于是两分钟后电话便打到沈行远手机上。
沈行远中午才下飞机,回到家放下行李就闷头睡大觉。
夜里他短暂地醒来,用手机回复了一些重要消息,吃了顿简单的晚饭,回到床上继续睡觉时,接到了这通电话。
“你好。”对方礼貌发问,“请问你是严静沉的哥哥吗?”
沈行远顿时睡意全无:“……我是。”
“她喝醉了,你能不能来接一下她?”
“好,麻烦您留个地址。”
周素筠的判断果然准确——蛰伏一整个春天后,严大小姐还是卷土重来了。
不到一个小时,沈行远已站在包厢门外,深呼吸几下,推开门。
昏暗喧闹的包厢里,彩色灯光流转变幻,一对男女在对唱关淑怡的《难得有情人》,沈行远怔了一下,蓦然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
“Hello,你是?”坐在沙发最外侧的女人很快注意到这个不速之客。
沈行远镇定心神,说:“我找严静沉。”
“你是她哥?”
“是,我来接她。”
女人手肘撞了撞身旁的好友,示意她往里传话,沈行远退到走廊外侧,企图靠观察角落里那株奇形怪状的发财树转移注意力。
不一会儿,耳畔传来响动,是细细的鞋跟与大理石地砖碰撞的声音,他闻声回头,看见一道纤细的黑色身影摇摇晃晃走过来。
他立即上前搀住她一条手臂,她愣了一下,疲倦而迷离的目光缓缓落在他身上。
“你再不来,我就要困死了。”
这一句,承载积蓄数月的思念和勇气。
沈行远眉头一跳,伸出另一只手,抱住她下坠的身体。
立夏将至,槐柳阴初密,万千柳丝随风飘荡,像人浮躁的心绪。
沈行远来时,车停得略远。
路上行人熙熙攘攘,严大小姐没走几步就觉得呼吸困难,不想再动,想问一句“还有多远”,又怕惹沈行远心烦,干脆缄口不言。
沈行远却说:“前面路口右转就到了。”
举目能看见这条街的尽头,约摸两百米的脚程,确实近,严静沉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男人的怀抱热乎乎,手掌烙在皮肤上,很快沁出一层薄汗。
“热死了。”严静沉嘟囔着挣开他的手。
沈行远手悬在空中,进退两难。
不热他就该躺在太平间了。
沈行远没有再扶她,让她自己慢慢走,他把步伐压到最小,亦步亦趋地跟着,像新手家长跟着蹒跚学步的幼童。
否则还能怎么办呢,他总不能跟一个醉酒的小姑娘计较。
沉默漫长得令人窒息。
严大小姐心里又冒出几分不痛快。
既然不想来,拒绝就是了,何必到她面前做绅士?
她一点都不喜欢绅士!
情绪一旦压过理智,人便容易钻进死胡同里内耗,严静沉深呼吸一下,及时止损,挑起合适话题:“你最近没有排班吗?”
五一黄金周是游客出行高峰,沈行远作为民航机长,理应忙得脚不沾地,严静沉做好了电话打不通的心理准备,没想到他不仅接了电话,还二话不说赶到这里。
严静沉不由得怀疑,他的出现是否也有几分自愿?
他当然是自愿的。
严静沉如果问出口,就会知道能被她骗过来,沈行远有多庆幸。
沈行远道:“今天中午回来的。”
“过得怎么样?”
“老样子。”
“哦,看来您答应我的事情,都做到了。”
“我答应你什么了?”
“您也装傻。”严静沉惊奇地笑了下,随即又摆摆手,“要是真忘了也好,这样咱们就两清了。”
晚风拂面,撩动薄薄的衣衫和柔软的发丝,沈行远能嗅到小姑娘身上混合了白茶和小苍兰的淡淡香气。
沈行远懒得再思考“两清”是何含义,而是屏息打量着她——她穿一件款式简约的黑色连衣裙,腰间系带,蹬一双尖头高跟鞋,卷曲蓬松的长发披了满肩。比起从前偏中性的装束,眼前的小姑娘俨然一副妩媚多姿的成熟女人模样。
沈行远诧异于这种柔软香气和御姐打扮的完美结合,甚至恬不知耻地承认,她这身打扮准确无误地落在了他的审美区内。
也就是拿准她醉醺醺失去警觉,沈行远才敢放任视线无礼地在她身上流连,直到她喃喃自嘲:“我真羡慕你,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像我,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
沈行远看着她伶仃的身形,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寒夜,她哭着跟他说:我以为你会过得很好的。那时沈行远只觉得面前的小姑娘有点傻,还有点小题大做,时过境迁,在这个意外的晚上,他却猝不及防地体会到了她那时的心情。
沈行远本以为,没有这段错误感情的干扰,她会过得更轻松。
然而他的判断出了错。
想到严静沉为他的失误承受折磨,愧疚和心疼就交织着蓬勃生长,吞噬了所剩无几的思考能力。
“这叫什么?”严静沉自问自答,“自作孽,不可活!”
沈行远不愿再听,“送你回哪里,钟山?”
“我不回去,我妈看到我这样要气死!你送我回单位吧,明天我自己回去。”
夜不归宿似乎更令人担忧?
沈行远收住思绪,点头应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