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静沉飞速打扮好自己,拿上随身物品,准备去找白岚因告别,不曾想一进客厅,便看见外公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联播重播,视线一转,在厨房里寻见外婆忙碌的身影。
白老爷子看见她,嫌弃得直摇头,“这么大的人了,每天睡到太阳晒屁股,像话吗?”
“没有每天好吗!”严静沉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拿了个橘子剥皮,一边耍无赖,“平时上班那么辛苦,好不容易放假,当然要多睡一会儿!”
外公却问:“你那个破班有什么好上的?”
严静沉:“……总不能在家啃老。”
“你可以继续读博,去柳大,我请人帮你联系导师。博士毕业以后直接留校任教,不比你现在累死累活拿个五千块的工资好得多?”
“五千块只是暂时的,您等我考上工程师,工资翻倍好吧!”
白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
严静沉讨好地往他手里塞橘子瓣,“您怎么没跟外婆出去旅游啊?”
“这两年外出旅游的人多,到哪都是人挤人,不好玩。”
严静沉连连点头附和,暗自庆幸,还好没让沈行远到家里来,不然阖家团圆大概要变成修罗场。
只不过,她好像没法儿出门了……
沈行远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被小女朋友放了鸽子,有些惋惜地回到车上,掉头去律师事务所。
沈行远过去唯一烧钱的爱好是投资房产,工作十几年,名下房产五六处,和乔灵离婚的时候,她带走孩子和一半存款,房子车子一样没要,如今沈屹峤升了小学,沈行远便打算将柳大附中附近那套学区房过户到他名下。
四月沈屹峤生日,沈行远同乔灵提起此事,她表示没有必要,他还是请律师拟了房屋赠与合同。
他必须原谅那些伤害过他的人,也原谅自己,才能清除心中由绝望和仇恨堆积而成的沉疴。
才能给他的小姑娘一个值得托付的沈行远。
快到午饭时间,钟点工李阿姨正在厨房里忙碌,沈行远同她打了个招呼,径直上楼。
沈行远坐在书桌后的皮椅里浏览了一遍合同,然后给乔灵打去电话,表示自己会在近期将两份合同寄出,希望她代沈屹峤签字后将其中一份寄回。
乔灵敷衍地表示:过完节再说吧。
他们夫妻俩工作稳定,家里有房有车,加上沈行远每月给沈屹峤的抚养费,生活过得十分滋润,何苦受这份施舍。
挂断电话,沈行远无言地呆坐了很久,李阿姨来敲门,他才回神,放下文件下楼用餐。
李阿姨四十来岁,从业十余年,心思跟她四肢一样灵活、机巧,通常只要简短的三言两语,她就能读懂雇主们的心情好坏程度。比如此时,她看得出沈行远心情不错,尽管他依旧同往常一样心平气和,波澜不惊。
其实在李阿姨看来,她这位雇主是个极为奇怪的男人。他性子软和得像一条可以漂浮在空中的绸带,他似乎没有脾气,更毋庸谈对什么事物发脾气。他宅而懒惰,除了工作极少出门,社交几乎为零,倘若她儿子是这副德行,她想,她一定会操碎心。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她的儿子远远不如这位雇主,无论是能力还是品行,沈先生都完美得无可挑剔,完美得仿佛一个假人。
昨天发生的事,打碎了沈行远在她眼中树立的刻板印象,她怀着极大的好奇心跟沈行远打探八卦,他坦荡大度地告诉她一些信息,包括新女友的年纪、职业等。
当沈行远目光柔柔地谈起严静沉的时候,严静沉也正想着他。
心动不如行动,严静沉这样想着,回到卧室给他发消息——
「男朋友,吃午饭了吗?」
「正在吃。」
「哦……」
「谁惹你不高兴了?」
「你啊。我感觉做什么都不得劲,肯定是因为你把我的魂勾走了!」
沈行远忍俊不禁,李阿姨问他笑什么,他说:“我吃完了,麻烦您把碗筷收一下,我给小朋友回电话去了。”
沈行远回房拨出严静沉的电话,对方几乎是秒接,他笑着问她:“在做什么?”
严静沉:“想你啊。”
没营养的废话,但是足够甜。
两人聊了很久,从各自的兴趣爱好、生活习惯,到家庭情况、工作安排,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没话聊的时候便转头去做各自的事,这样的相处模式让他们都感到非常舒服。
晚饭后,严静沉陪外公外婆出门散步。
回到家她才发现手机里有两条未读消息,都来自沈行远,一前一后正好间隔半个小时——
「外公外婆这次过来住几天?」
「明天我可以去找你吗?走之前想见见你。」
沈行远后天一早的航班飞比利时布鲁塞尔,恰逢柳航的航空管制员们到布鲁塞尔欧控总部参加会议,往返航班便分配给了沈行远这个机组,因此他得在那里逗留几天。
几个小时前他向严静沉提过这件事,但严静沉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她早就习惯了沈行远飘忽不定的行踪,而且他们才确定恋爱关系,还未进入热恋期,离别和异地还不能令她感到难受或难熬。
「明天上午有家族聚餐,结束后我们可以见面。」
「在哪里,几点结束?」
严静沉把地址和时间都发给他,和他约定好见面时间和地点,放下手机,兴冲冲地打开衣柜挑衣服。
她不想再跟男朋友cos黑白无常,奈何自己钟爱黑色,满满当当的衣橱里愣是找不出一件浅色衣裳。
琢磨是否该找白老师借一件,最终还是作罢。
穿情侣装固然甜蜜,忠于自己更加重要。如果非要改变,那就让男朋友改变吧。
白家酒楼聚餐,有人热情,有人心不在焉。
散席后,白岚因送父母返家,严静沉终于恢复自由身,出了酒楼直奔隔壁商场与男友碰头。她早已望眼欲穿。
他们约在商场二楼的书店。
严静沉走出手扶电梯,抬头便看见熟悉的后脑勺,没错,是后脑勺,不是背影。
因为沈行远罕见地穿了一身黑衣,黑衬衣,黑西裤,独自站在玻璃护栏边,颇有些生人勿近的冷酷气质。
走近后才发现他似乎正望着楼下的儿童活动区走神。
背影略显落寞,周身气压有些低沉。
或许才是他在自然状态下最真实的样子——信仰被摧毁,意志被磨灭,内心只剩一片荒芜,每每触景生情,仇恨和悲愤都要冒头发出警告:过去的自己是多么愚蠢,多么失败,如今宁死不能重蹈覆辙。
严静沉想起多年前那个主动为她答疑解惑,请她吃云吞面的青年,多么意气风发、热心助人,她才会不顾一切地对他着迷。
可是,那个美好的青年早已死在了四年前,死在了她亲手亮出的刀刃下。
无论如何,悲剧已经酿成,怨天尤人终究于事无补。
她要做的,她能做的,是把握当下,把握他们的未来。
她乐观地相信,终有一天,沈行远会彻彻底底地从过往的阴霾之中走出来,站到这片她所站立的阳光普照鸟语花香的大地上。
她永远不会被他拉下水,相反,她要他上岸。
严静沉蹑手蹑脚走过去,右手穿过他手臂与身体之间的缝隙挽住他,在他诧异转头时,呈上一张无邪笑脸,“中午好呀,哥!”
“中午好。”沈行远冲她弯唇一笑,眼底阴霾尽散,“家庭聚餐怎么样?”
“这个问工作,那个问对象,七嘴八舌没完没了,问得我头大如斗。”
“大家都很关心你。”
“是的。所以,虽然我没有爸爸,但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比其他孩子少些什么。”甚至,她可以大言不惭地说,她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要幸运——生活锦衣玉食,道路一帆风顺,就连喜欢的人,都恰好与她两情相悦。
看着小姑娘云淡风轻的模样,沈行远心里涌起无限怜意,“很抱歉,我一直以为你看中我,是因为缺少父爱,所以喜欢成熟的男人。”
“那您可误会了,我不喜欢老男人,我只喜欢你。我认识您的时候,您看起来很年轻,像个大学生,我当时甚至觉得离谱,一个大学生,怎么就有钱在钟山买房了,没想到……”
这是个三十岁的“叔叔”。
“那会儿状态确实不错。”沈行远轻叹,升职加薪,买房安家,喜当爹,随便哪一件都足够让人容光焕发年轻十岁。
“现在……确实沧桑了一点儿。”
沈行远顿时内伤。
严静沉笑着摇他的手,让紧握在一起的两只手缓缓荡起秋千,非常不走心地安慰道:“莫生气莫生气,生气皱纹长得更快。”
“你是懂得怎么气我的!”沈行远抬手掐她的脸,内伤到吐血。
“男朋友,拿捏你啦!”她猖狂地笑起来。
他抓紧她的双手将她往怀里带了些许,宠溺地问:“我的大小姐,今天怎么安排?”
“我们先在这里逛一下,我想买点衣服。”
“好。”
“买完东西我带你去吃那家粤菜,然后……晚上江边有五四青年文艺汇演,我们去凑个热闹?”
“我们应该没有门票。”
“小问题,站桥上看。”
夜晚的商江河畔,灯火辉煌,歌舞升平,横跨河面的商江大桥上游人摩肩接踵,维持秩序的安保人员十步一个,把游客们限制在两侧人行道以内,舞台上是何情状,反正是难以看清了。
乘兴而来,载“汗”而归,白老爷子的评价果真恰如其分。
看大小姐有些扫兴,沈行远提议送她回家。
严静沉欣然同意。
两人回到车上,吹着冷气,分享从江边摊贩处搜罗来的一些小零食。
确定恋爱关系的第三天,严大小姐还有些矜持,食物分到男朋友手里,让他自己吃。
西式糕点齁甜,沈行远尝了几口,狂饮一瓶水,然后便看着小姑娘像只小仓鼠一样大快朵颐。她今天穿了件纯黑的V领吊带裙,肤白胜雪,曲线玲珑,令他全程心猿意马。
等她吃得差不多了,沈行远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嘴唇,唇瓣上残留的那点香甜,浓度对他来说将将好。
但,对于严大小姐来说,这蜻蜓点水般的吻就有些敷衍了。
白教授送父母回老宅,今晚大概率不回钟山,严静沉自然也不必回去,因此她已经琢磨了半天上哪把男朋友办了,今晚要是不成,得再等好些天。
她倾身凑到他耳边,缓缓问:“你想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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