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在路边的警车发出的光芒冷而远,运送尸体的担架被法医们前后围着送进车内,躺在尸体周围的几只小猫尸体也装进袋子里,要一同运往警局。
舒遇轻轻撇嘴,注视着警车逐渐远去,消失在苹果林的尽头。
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可严昀峥这句轻飘飘的质疑的话,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看他在会议室里的态度,不难看出他对于拍纪录片这件事有多么厌烦,仿佛有他们在,会拉低队伍的办案效率似的。
“为什么?到你们抓到犯人的那一刻,我们都要全程追踪,哪怕是最后不能播出的案件,我们也会跟的。”舒遇尽量维持平和的工作态度,深吸一口气,似笑非笑地继续说道。
“严队,领导都下达命令了,总要配合的,还要拍半年呢,总不能……一直这样不对付吧?你就这么想把氛围弄得很僵吗?对你有什么好处?”
三个反问。
严昀峥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震惊,他微微垂眸,掩藏住情绪。
周遭的气氛骤然降低。
舒遇本不想挑明,可他凭什么,凭什么对她怀有莫名其妙的厌恶呢。
根本不是她太过敏感。
舒遇微鼓起嘴,生气地撇开脸,盯着远处跑来跑去的流浪猫舒缓情绪。
徐霖“哈哈”两声,冲到中间调和,“那个,严队,我们分两队吧,我和向哥和你们去死者的小区,舒遇和潇潇去拍尸检。”
这个建议不妥。
舒遇率先认识到自己的莽撞令学姐为难了,她咬住唇,正想说话,严昀峥喊了她一声。
“舒摄影师。”
舒遇稍稍抬眼,目光在他贴着卡通创可贴的手背处停留了一瞬,不知为何,那阵莫名其妙燃起来的怒意直接熄灭。
但语气仍不情不愿地回应,“喊我舒遇就行。”
严昀峥的声音沙哑,略显疲意,“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我是怕你们第一次见到尸体不习惯,办案是个很漫长的过程,不可能今天立马就有结果,所以我才问的。既然你们可以坚持,那就这样。”
舒遇挑眉,略显意外,他这是第一次这样好好说话吧。
之前总是冷得像一块冰块,特别是唯独对她这样。
但她才不会道歉,要他的微信还要了两次呢。
舒遇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如此小心眼。
寒风刮过。
那股冷寂的杉木味道,袭入舒遇的鼻腔,她的手指紧紧攥着摄像机,若有若无地扫了严昀峥一眼,他下眼睑处是青黑的黑眼圈。
她还能说什么呢。
只好侧过头,冲着学姐眨了眨眼,“那个,学姐,我和潇潇去小区吧。”
躲在旁边的周之航和于潇潇,松了口气。
周之航小声吐槽,“终于有人能治我们严队了,拍纪录片多好的机会啊。潇潇导演,你后采的时候,记得多问问我呗,我可爱出镜了。”
“周警官,我不是导演,你就喊我潇潇就行。”于潇潇翻了个白眼,“后采的话,等案件结束了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抓住嫌疑人。”
“好好好,那咱们赶紧出发吧。”
最后一辆警车离开后,身后跟着一辆笨重的面包车转向马路对面的小区。
犯罪现场的取证缓慢细致,离开时已经是入夜,朦胧的蓝幕下,一盏又一盏路灯闪着明黄的光。
一座城市不会因为角落有一具尸体而错了轨。
可见过那具尸体的人,都不可能忘记那双呆滞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充满阴霾的天空。
一整天都未吃饭的舒遇,到达小区后险些又要呕吐。
她看整个世界的眼睛都在发晕,像是在看梵高的画,似漩涡。
周之航递过来几颗薄荷糖,舒遇和于潇潇接过,直接在口腔内嚼开,薄荷味清新可口。
“你们还好吗?今天这都不算什么,我第一次出现场看到尸体的时候,就是碎尸,真的有点可怕,吐了好久。而且那几天做噩梦,也不敢吃肉。”
舒遇敏感地察觉到后采的素材,“那你仔细回想一下那种感觉,采访时可以和我们分享。”她刚转过头想和于潇潇分享,可那小姑娘已经冲到周之航面前,详细询问他第一次出警的故事。
他张牙舞爪地讲述着自己被碎尸吓到呕吐的场景,吓得于潇潇一愣一愣的。
舒遇轻笑,熟练地举着摄像机调整参数,取景框内突然出现严昀峥高挑的身影,他面色凝重,低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舒遇突然想到向哥去往警局前,和自己说过的话。
向哥提醒她说镜头要集中在少数警察身上,最好能找到故事中的主角,便于正式拍摄后有几个固定的拍摄对象。
可以深度挖掘的角色,去体现刑警本色。
舒遇虽然犯难,但似乎也没有过多犹豫,她几乎可以确认严昀峥一定会是纪录片的主角。在案发现场时,镜头一直紧追着他,他也并未有丝毫分心,始终专注且认真地听同事同步现场情况。
可这样的人第一次见到尸体会是什么样呢。
她想缓和一下刚才的气氛,主动走到他的身边,侧头带着笑意问道,“严队,你第一次见到尸体的时候,吐了吗?”
她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芒。
像是丛林里陡然出现在树梢上的一只锈斑豹猫。
“没有。”严昀峥的喉结滚动,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哦。”舒遇唇角微勾,“那你还挺勇敢的诶。“她的语调轻快,像是在夸奖小朋友。
闻言,他轻笑道:“但是有做噩梦。”
“是吗。”她调整摄像机参数的手指顿住,心不在焉地回复,“我当时也是,做噩梦了。”
“不是才见?”
严昀峥诧异地问道。
“严队,物业来了。”
周之航站在小区的花坛上,朝着舒遇这边招手。
对话被打断。
回过神来的舒遇,轻轻吐了口气。
这一片都属于江禾市的老城区,房屋老旧,监控较少,但好处是附近有较多的大学旧校区,晚上的夜生活丰富,房租也较为实惠,适合附近刚毕业的大学生,或者是打工人居住。
除却流动性较大的居住者外,更多的是住了几十年的中老年人群。
小区中央的空地,已经有跳广场舞的大妈们聚集在一起,哪怕是冷风萧瑟的冬日傍晚,也无法阻挡住她们的热情。
这是舒遇在美国看不到的场景,温馨却又像是斑驳镜面映衬出她的格格不入。
在物业的带领下,几人爬到五楼,来到关关的家门口时,舒遇的双手双腿都接近无力,她扫了严昀峥一眼,他正在和物业沟通。
“我看小区里也有许多流浪猫,一般不会这样多的。”
物业正在和房东发消息,喊人来开锁,他叹了口气,“哎,这附近都是流动人口,还有大学,有些人离开的时候,就带不走猫,有些还好找找领养,更多的是直接丢了,那猫在野外还能干什么,没人做绝育,怪麻烦的。”
周之航问道:“物业不管吗,没有业主投诉?”
“有,特别是带小孩的家长会投诉,但我们这也心有余力不足,喂猫的偶尔还会和其他住户吵架,管也管不住。”
“这样。”严昀峥微颔首,他依靠在楼梯的栏杆旁,透过窄小的玻璃窗,望向楼下熙熙攘攘的广场。
“搞不懂了,怎么会有人狠心丢下小猫。”周之航忿忿不平。
于潇潇在一旁窃窃私语,“就是,就是。”
舒遇在这时突然想到大学时的某位心理老师,他设立了校园内的流浪动物救助协会,尽可能地帮助学校里的流浪猫做绝育,也会定期帮它们做体检。
不过,她对于这位老师的记忆只停留在大一,只有模糊不清的印象。
如果她的大学也在这一片区域,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舒遇想咨询一下那位老师,最好能做些什么,可以帮助到这些小猫,毕竟寒冬还未结束。
不过她和大学时的同学们都没有了联系,也不知道如何去联系老师。
等案件了结,她去问问徐霖。
镜头里的严昀峥眉骨冷淡锋利,他的手撑在陈旧的窗框旁,随意问了一句,“有虐猫的吗?”
物业大哥吓了一跳,“这个……倒是不知道,我在这工作七八年,没见过。”
他点点头,看向楼梯口上来的人。
房东来了。
“哎呦,这小姑娘人挺好的,在我这住了两年,怎么就——”房东站在门前对着屋内来回走动的警察说道。
“您还允许租户养猫?”周之航盯着一面墙的照片发愣,上面大多数的照片都是死者与自己养的那只布偶猫的合照。
“本来是不允许的,但当时了解到这个小姑娘是孤儿,自己来江禾上大学打拼,挺孤单的,就那只猫陪着她。”
“后来观察了一下,各方面都挺让我放心的,也就没再管过。”
“严队。”
周之航递过来一沓寻猫传单,上面的猫漂亮高贵,下面标注赏金两万。
死者很宝贵她的猫。
毕竟生活条件和穿衣风格都不像是能轻松抛出两万的人。
舒遇给了传单一个特写镜头。
严昀峥特意往摄像机的方向轻轻移了移,以便她拍得清晰。
镜头对焦到传单的那个瞬间。
舒遇轻而易举地嗅到他身上的冷杉木味道,她鼻间萦绕的那股血腥味悄悄消退。
出租房没有任何异常。
现在也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一队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有休息,严昀峥下令全体睡到明天早上再继续调查。
更何况,拍摄组也是兵荒马乱地跟着他们到处跑,还是第一次见到尸体,多少会难以接受。
“那结束了?”于潇潇站在楼梯间,脑袋发懵地打了个哈欠。
周之航走在前面,在楼梯口回头回答,“我们要去警局补补觉,顺便等尸检。”
舒遇已经饥肠辘辘,虽然迫不及待想要去吃完饭,但还是在后面磨磨蹭蹭地翻看拍摄素材,她习惯性进行检查,为了心安。
下台阶时,她头晕目眩地往前一扑,保护摄像器材的本能想法,令舒遇想翻身再倒下,可却直接被一双手拉进来了怀里。
严昀峥将她扶稳,手指发麻般地在身后微微张开,他紧蹙着眉,“你没吃饭?”
是关心还是在骂人?
这人到底会不会好好说话。
“谢谢,我没事的。”舒遇确实一天都未进食,“徐导说了,晚上会有替班的摄影师,我现在就去吃饭。”
要去吃饭了。
这一天太过漫长,舒遇已经饿到要昏厥,也不知这些刑警是如何坚持的。
周之航听到动静,露出脑袋,“小舒姐,咋了,饿昏了?”
“要不吃点巧克力吧。”周之航从兜里拿出半块巧克力,“你们肯定还不习惯,这种情况是常态,看多尸体就适应了,到时候对着尸体啃肉夹馍也不在话下。”
舒遇还未开口说自己对巧克力过敏,他伸出的手就被下台阶的严昀峥拦住,“她不能吃——”
[摸头][摸头][摸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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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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