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千年的真名·中

千年真名记得这张脸。大概,她永远不会忘记这张脸。

平静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呢?无论人身处什么样的环境,总是能找到生活的平静,有些时候,这些平静是幸福的平静,别的时候,则是痛苦的平静。

幸福的平静是幸福的,如冬日安眠于日光,如鼻尖嗅着香波。

而痛苦的平静却不是痛苦的,或者说,万幸——它不是痛苦的。

“”它是平静的,安静的,蛰伏的。不能说它是幸福,但对于那些时常沉浸于痛苦中的人来说,这就是临时的救赎。

一间昏暗的房间与一件黑暗的房间区别在哪里呢?区别就在于前者会有偶尔的光,丝线的线撒入,让沉寂的死水涌动起丝丝生机,纵使那光线在真正明亮的房屋内微不可记。

幸福的平静,千年真名已经快忘掉了。但即使是痛苦的平静,她也快忘掉了。

太久远了,太久远了。

而且,她不愿回忆起,至少在她彻底进入昏暗房间之后,她不愿回忆起。

在进入黑夜之后,回望任何曾经拥有的光明都显得太过愚蠢了,最好不要回头,最好也不要往前看,因为过去的光只能提醒自己现如今的暗,而未来的方向,更没有一丝丝的亮。

没有什么绝望可言,更不要说,痛苦。

沉浸在绝望与痛苦中的人,绝对不会回望这两个词语,连想,她都不愿意想。

被野兽追逐的人不会去想象野兽的恐怖,只有安全之后,这个人才会回味那被追踪的恐怖,以汲取一些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所以直到现在,那神秘的发圈将她从痛苦的深渊中救出后,她才能回望过去。

那晦涩的过去,那昏暗日子中一道纤细的光。

绘野沢康英。

?★◆?△■●○

“喂,真名,一天有多少时间啊?”

真名的耳边传来秀气的男声,她把埋在臂弯间,枕在课桌上的头微微抬起,让窗外的阳光洒在自己的脸上。

阳光在她脸上激起了暖意。她像是眷恋睡眠的孩子一样在自己的臂弯中来回蹭着,发出了舒适的呜咽声。

等到呜咽完后,她再次把头埋入了手臂间,鼻尖下意识嗅着,自己校服上传来的洗衣液清香。随后,她侧头,眼睑微微一颤,睫毛轻抖——轻睁眼,湿润的瞳孔映着被黄昏间日光烧红的教室。

以及,那站在自己身边的少年。

“一天有……嗯,我不知道,可能是八万六千四百秒左右吧?我不知道,猜的。”

她的声音从喉咙深处缓缓地,闲适地飘出来,虽然不似梦呓,但还是略带半梦半醒的顽皮。

“喔!估计地真准!但我觉得你的一天里好像没有那么多时间。”

少年——绘野沢康英拉开她身边的座椅,把椅子轻轻反放在真名的身边。

随后,他反坐了上去,双手叠在座椅的靠背之上。

他嘴角勾出了冬日炉火,秋日枫糖一样的弧度,烧红的日光烫上了他的眉间,他的乱发,他那英气的睫毛。

而真名——温暖的日光在她脑后,暖洋洋的抚慰着她绷紧的神经,她那肆意垂下的发丝正刮擦着她的鼻尖,她的脸颊。

这里只有他们二人,平静温暖的空气,烫人的,能穿透皮肤的暖阳。还有风,微微涌动,带来陈旧凉意的风。

梦一样的世界,梦一样的人。

“八万六千四百秒,数百个八万六千四百,数千个八万六千四百……就这样过去了呢,白驹过隙说的就是这个吧?”

千年真名一直觉得,绘野的声音很好听,她们第一次,高二时相遇的时候,就有了这种感受。

好干净清爽的声音,略带着清水的甘甜与苦涩。

那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后来她上了大学,后来她毕了业,一切都过来了。

而现在——绘野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拜托,我们好不容易再相见,至少说句话吧。好吗?”

真名的失神引来绘野的轻叹,他拖着脑袋,百无聊赖地发着牢骚。

“我以为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呢?真名。”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蜷缩的失落,千年知道,绘野就是这样的性格,喜欢惹别人生气,也喜欢故意装可怜——但现在,她不知道绘野所谓的装可怜到底是不是真的在伪装。

那已经逝去的千万日夜,他那以得意的微笑为掩饰,如水的失落,是否其实,都是再真实不过的表现?

如同一个小丑高呼着“我快死了!”,而观众只把这一句话当做笑料。

如果真的是那样,自己是不是,也只是那观众的一员——即使她当初,也把自己当做绘野的朋友。

——即使当初,绘野也把她,当做自己的朋友。

她不敢去想,即使是想象,她也难以面对。现在,她只知道——这一次,她不会不闻不问了。

“不要犯傻了,绘野,你当然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她坐起身,身后的暖光越发温柔,把她心底一切沉底,压抑的情绪照明了。

她原本以为向别人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幼稚,太羞耻了。现在她明白那只是因为,自己无法确定这句话的重量。一旦确定了,这句话不说,反而会很沉重。

而绘野就这样看着她——真名能看见那清澈,水洗一样的瞳孔,看到他瞳孔内的她,以及反射之中,自己的瞳孔内的绘野。

然后,绘野脸上的失落一扫而空——果然,这又是典型的绘野恶作剧,摆出可怜的样子以换来自己的真诚,但他不会去恶毒地利用这真诚,他会用相同的真诚回报。

绘野只是,点点头,视线落在了自己背后的云霞——真名知道,现在自己脑后的夕阳,晚霞一定很美,但在如何美,不过是云霞罢了,它不因为自己不看它而失落,自己也从不会觉得,不看它会令它伤心。

云霞如何美,她宁愿看着绘野。

绘野脸上,那长久带着的微笑,那时不时闪烁的玩心恶意,此刻全都消退了,他平静了下来,脑后窗户的夕阳,扑撒在他的脸庞,描摹着那精巧的容貌,烫红了他皙白的脸颊,眉毛也衍着日的彩光。

或许是因为真名从来没有看到他不笑也不玩闹的模样,她觉得这种平静,让他看起来很脆弱。

这也让她口干舌燥——她想要说些什么,但所有话都堵在口舌之间。

“我当然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只是需要确认一下。”

绘野的目光没有移开,他还是平静地凝视着真名身后的落日。

“一天有八万六千四百秒,你一直很喜欢这个数字,对吧?”

他的话把真名带回了从前——在那痛苦不堪,唯一的光是绘野陪伴的那个时候,她确实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是啊。”

她轻声回应着。

“你知道吗?我一直很想问你,但每次我打算问的时候,总是又产生了‘啊啊!要是问了的话就输了’的感觉。”

绘野扭头,重新看向千年真名,嘴角也因为过去悠远的记忆而微微含笑。

“现在,我觉得可以问了——为什么你这么喜欢八万六千四百秒呢?”

“什么啊,我一直因为你知道的。”

她无奈地摇摇头,托起自己的下巴,嘴唇轻启:

“八万六千四百秒很多啊,我觉得像……抱着一大包糖,一边吃一边数还剩多少糖。那种感觉很幸福吧?”

真名眼内含着遥远,沉醉的光,似乎真回到了那个数着秒过的日子。

“诶?明明那个时候,你生活得很痛苦,不是吗?”

绘野有些诧异,他微微皱眉,用手指敲敲自己的脑袋,示意这那个时候,真名遭受的病痛折磨。

“我确实痛苦,那个时候。”

真名当然不不会忘记,与其说不会忘记,不如说她不愿回忆起来。

那深入骨髓的痛苦不会轻易消失,长久的疼痛不会变为麻木,而是凝聚,沉淀为漆黑的绝望。

但,无论是如何痛苦的日子,人都是能适应它,并走下去的。

“痛苦把我切割到一丝不剩的时候,任何拥有都变得……值得喜悦。”

真名说着,似乎是在酝酿自己的底气——她嘴里还有一句而且,那句而且之后,跟着的则是期待——那个时候,自己数着数着,八万六千四百秒,等待着,期冀着……期冀着绘野的到来。

看着他,与他交谈,自己能忘却光阴,平静的言语,调笑,打闹——那个时候,就是自己数着秒的时候。

“而且——我能看到你,我知道,你会来找我。”

低着头,让自己的脸躲在自己的阴影内,真名说出了心底的话。她的声音逐渐变小,融入了那被夕阳煮暖的,遥远的空气。

“诶——呜哇!你这么说,让我受宠若惊了,而且——怪恶心的。”

真名的告白被绘野无情的调侃给撕碎。她那原本略带羞涩的脸庞瞬间抬起,脸上的潮红已经变为嗔怒的红晕。

“啊啊!你这家伙!就是这么对待我的真心话的吗?”

但生气过后,她又噗嗤地笑出声——因为这就是绘野,真正的绘野。

“嗯嗯……我其实还蛮感动的,如果你能早点对我说的话,我会更感动的。”

他脸上的恶作剧的笑容消逝了,只是单纯地,淡淡地笑着。

真名看着看着,又觉得那笑容带着深藏的,独属于绘野的孤独。

她曾经以为,那是他们共享的孤独,他们可以相濡以沫。

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而现在,她已经逃离了痛苦。

可是,绘野……

“别伤心了,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还有,你该起床了。”

——起床?起床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绘野那悠远的,几乎不复的微笑,心中却涌起了无尽的不安,她下意识四顾,发现了一条,漆黑爬行的虫子——马陆!它正在朝自己爬过来!

她吓得汗毛耸立,下意识想要站起来,想要高呼救命,想要呼吸——

“嗬——”

猛地抽气。

陌生的,天花板。

“哟,醒了?”

凉爽,如冰片破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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