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你的奶奶，也是桃溪村的？”季瑶诧异。
许泽点了点头。
“你奶奶叫什么名字啊？说不定我们还认识呢。”季奶奶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很是高兴。
“她叫林文佩。”许泽礼貌的回答。
听完名字，季奶奶一下子愣住了，突然站起来，走到了许泽的旁边，近距离的盯着他，右手颤颤巍巍地抬了起来，想要摸一摸他的脸，“你...你是文佩姐姐的孙子？”
许泽听见这话，没有躲开，任由季奶奶的手抚上他的脸颊。老人的手上有很多茧子，摸着有些刺痛。
他微微地点了点头，顿时看到季奶奶眼睛里似乎亮起了一道光，嘴里嘟囔着，“怪不得，怪不得我觉得你那么眼熟。”
季瑶见奶奶激动不已，问道，“奶奶，你们认识吗？”
奶奶笑盈盈的，眼神里透露着怀念，“认识啊。以前文佩姐姐就住咱们村的东边，她人又温柔又漂亮，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小时候常带我一起读书写字，一起玩。但没多久一家就都搬走了，这么多年就再无缘相见了。这一晃都五六十年了。”
激动了好一会，季奶奶平复下心情，又对着许泽说，“你啊，跟你奶奶年轻的时候长的一模一样。她最近还好吗？”
奶奶问完，季瑶就看到许泽的脸顿时耷拉了下去，神情变得严肃。他的手放在腿上捏成了拳头，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奶奶她，十年前已经过世了。”许泽艰难的说出了答案。
眉宇间凝固着浓浓的思念。
季奶奶刚刚还热烈的心一下被浇灭了，嘴边的话再难开口，眼眶顿时积聚起了闪闪的泪光。
儿时一别，竟是永恒。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绕不开的劫。
季爷爷和季瑶也静静的，疼惜的看着眼前这个少年。
季奶奶摸了摸许泽的头发，“文佩姐姐看你现在这么好，也会很欣慰的。”
许泽抬起头，望向慈爱的看着他的季奶奶，恍惚间好像又看到了年少时总爱抚摸他的奶奶，有些鼻酸。
许泽四五岁的时候，许志文和伍蔚正闹得不可开交，两个人针尖对麦芒，谁也不服谁。两人本就是商业联姻，没什么感情基础，刚开始还打算和睦相处，但越相处越不对劲，许志文嫌弃伍蔚个性强硬性格冷淡女强人作风太严重，伍蔚斥责许志文浪荡风流不务正业是个只会啃老的富二代。生完孩子后，两人就像结下世仇，待在一起就吵架。
刚开始伍蔚还偶尔陪伴许泽，后来事业越来越忙，和许志文的关系越来越差，连带着看许泽也有点不顺眼，也再没匀出精力照顾他。许志文更不用说了，是个嘴上爸爸，嘴上总是承诺许泽要陪他踢球陪他滑雪，却从未真正实现过。
两人协议离婚后，许泽被送去给爷爷奶奶抚养，两人只定期过来看望他。但两人只要一碰上面，免不了又是一顿冷嘲暗讽，随后就是激烈的争吵。
每当这时，奶奶总会拉着他进房间，把他抱在怀里，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头，一只轻轻拍着他的背，温柔地给他唱歌，陪他看书练琴。
两人的吵架常常以爷爷的暴怒和驱赶为结束。反复几次后，两人来看望他的次数越来越少。
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许泽都是在爷爷和奶奶的陪伴下长大的。直到高一，奶奶突然生病，发现时已是癌症晚期，不过月余人就瘦了一大圈，一病不起，季瑶的那几颗桃子就是想带回去给奶奶尝尝，也许吃到儿时的味道，奶奶会高兴一点，精神也会好一点。
只是没想到，傍晚还在说桃子味道好，要许泽一定要谢谢小姑娘，夜里奶奶就撒手人寰。强忍着悲痛办完了葬礼，爷爷的身体也开始出现状况，最终，许泽决定陪爷爷出国疗养。还想着反正季瑶也会出国的，到时遇见再感谢她也不迟。只是这一别，就过了这么多年。
“你那年送给我的桃子，我拿回去给奶奶吃了。她那时候已经吃不下什么东西了，但还是吃了几口，她很喜欢，要我一定要谢谢你。”许泽看着季瑶，声音压的很低。
季瑶的眼眶也微红，从奶奶的描述中她就知道许泽奶奶肯定是一个很好的人，没想到自己随手送出的几颗桃子还有这样的作用。她抿了抿嘴，强忍着泪意，对着许泽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没有帮到什么。
桌上的四个人都有些沉默。季奶奶似乎又想起了些什么，起身朝里屋走去。
等出来时，鼻子上架着一副老花镜，手里多了本相册。
她拉过一把凳子，坐在了许泽的旁边，一边翻一边说，“我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我还和文佩姐姐一起照过一张相片，应该还在。”
“找到了。看！”
一张不过五寸大的黑白照片上，两个少女依偎在一起，两个人都扎着麻花辫，面容俏丽，左边的年纪稍大微微一笑沉稳大气，右边的较年轻但笑容满面活泼可爱。
许泽还从没见过奶奶这么年轻的时候，季奶奶果然没说错，他确实和奶奶长的很像。
季瑶也没见过自己奶奶年轻的时候，凑了过去，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许泽，“你跟你奶奶确实长的好像啊，真好看。”
说罢又抱了抱自己家的奶奶，“您也好看！怪不得追得上爷爷！”随即竖了个大拇指。
每次说起这个，奶奶都很无语，扭头拍了一下季瑶环抱着她的手：
“那是你爷爷追得我！我最开始可没看上他。”
这个谁追谁的问题，在季瑶家是一个谜，爷爷说是奶奶对他一见钟情，所以经常叫他来家看病，而奶奶说是爷爷喜欢上她，所以经常主动来家帮忙。总之两个人都不承认是自己先爱上的对方。
爷爷坐在旁边呵呵笑了两下。
季瑶的玩笑缓和了刚刚悲伤的气氛。
许泽看着季瑶和爷爷奶奶的相处方式，内心也有些羡慕。记忆里他的爷爷总是威严有余慈爱不足，时刻板着一张脸，鲜少露出微笑，只有在他做得极好的时候会微笑的点点头表示对他的肯定。而奶奶就是温柔慈爱，任何时候对他都非常包容。他也从未跟他们开过玩笑，撒过娇。
季奶奶从相册里抽出了那张照片，认真的看了一会，然后递给了许泽，“这张照片，奶奶就送给你吧。”
许泽有些惊讶，连忙拒绝，虽然他也想收藏这张奶奶年轻时候的照片，但这毕竟是季奶奶的东西。他推回了季奶奶递过来的手，“这么珍贵的照片，我不能拿。”
“我年纪大了，还不知道能活几年。这张照片交给你保管，我很放心。”季奶奶又将照片塞到了他的手里，还拍了拍他的手，轻声说。
“以后啊，你就多来家里玩。反正你跟瑶瑶是同龄人，可以一起玩，不会无聊。奶奶就专门给你们做好吃的。”
“那不行，我还想让小泽陪我下棋呢。”季爷爷在一旁嘟囔到。
“人家小泽忙得很，哪有时间天天陪你下棋。”季奶奶使劲瞪了老伴儿一眼。
怎么一点都不识趣呢。
“好啦好啦。大家都吃好了吗？吃好了本洗碗工要去洗碗了。”季瑶赶紧打断。
“我也一起吧。”许泽见状要帮忙。
后被季瑶一把按住，对着他笑了笑，“别跟我抢活，下次你再来吧。你可以去陪爷爷奶奶看会电视。”
许泽没再坚持，走到沙发一旁坐了下来。
季瑶刚走进厨房就听见爷爷突然问起，“小泽，我怎么没在电视上看到过你。”
“爷爷，我拍的都是电影，要在......”许泽的声音被水流声盖住。
季瑶嘴角带着点笑意，真好。
这人总算有了点人气儿。
季瑶收拾完碗筷，发现许泽正一个人坐在小院里，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在干吗呢？”季瑶搬了个凳子坐在他旁边。
“看星星。”许泽用手指了指，“这里的星星好亮。”
季瑶也仰着头，今晚的夜空确实很美，繁星点点，月明风清。
两个人并排坐在一起，谁也不愿意打扰此刻的宁静。
“所以，你是因为我和林奶奶是老乡，所以那次才帮我说话的吗？”季瑶有些好奇。
许泽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是，一开始是因为你和奶奶来自同一个地方，所以就多留意了一下你。但是你被冤枉或多或少跟我也有点关系，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曲彤迁怒。”
“其实我自己也能搞定的。”
“嗯，我知道。”许泽笑了笑，季瑶虽然看着乖巧安静，但也不是一个能随意拿捏的人。
她平时不搭理他们是不屑与那些人计较，只是那次的冤枉超越底线了。
“后来呢，他们还有没有欺负你？”
季瑶摇了摇头，“那个学期结束我就转去普通班了。”
“后来就考上了A大，毕业之后在爸爸公司做了一段时间，去年才回来的。”
“嗯。”许泽点了点头，“很棒。”
还记得季瑶那时候的成绩并不是非常好，特别是英语，能考上A大，肯定是下了一番苦功的。
季瑶有些诧异，扭头笑吟吟地看着许泽，“我从来没想到会从你嘴巴里听到这两个字。”
许泽莞尔，“是吗？”
季瑶使劲地点了点头，“感觉你今天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许泽好奇。
“有人味儿了。”
“哈哈哈。”
许泽实在没想到会收获这样一个回答，猛地笑出了声。
许是今天的月光太醉人，抑或是重逢了奶奶的儿时玩伴，许泽也觉得今天的自己有些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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