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马路将两个世界生生隔开，一路走来看见的红灯酒绿，熙熙攘攘……也都被隔在了外面。
裴倦背着书包，没什么表情的拐进一个巷子里，熟练的绕了几个弯走进去。天还没有黑，却已经压来了一层不明去路的云，把还未落入山头的太阳挡的结结实实。
几栋破旧的小楼黏在一片片满是尘土的地面上，蜘蛛网遍布的老空调一下没一下的转动，水一滴一滴的沿着建筑的表面落到地面上，砸出了一个个的小水洼。
“你他妈的，臭老娘们儿敢这么和我说话！”
“骂的就是你！无所事事就知道抽烟喝酒打牌，见到酒比见你你妈都亲！成天灌你那个尿灌死你！”
“你个贱玩意儿，我他妈有一天非得日死你！”
………………
“这两口子一天到晚不歇歇，烦死了。”一个老婆子织着围巾，嘬了一口唾沫星子。
“可不是，骂的那叫一个难听！也不考虑考虑孩子的感受，就是活该。”另一个大麻子说。
“受苦的不还是孩子？其实啊要我说，他们那孩子也不怎么样，打架斗殴哪样没有他？性格还古怪的很，你见他和谁说过话？有什么样的父母就有什么样的娃儿，你看着吧，早晚进去。”
大麻子觍着脸一瞪眼：“呦，别让那孩儿听着！”
………………
在两人的碎嘴中，一个不算高挑的身影默默的进了楼。这种话他已经听了不下几百遍，耳朵起了茧子，早就免疫了。裴倦打开家门，看都没看客厅里凌乱的垃圾和摔碎的东西，径直走到自己的房间，书包往床上一扔关上门。
裴倦呼了一口气，然后打开帘子拿出作业就开始写。他的房间不算干净但是绝对整洁，是那种穿统的三好学生标配。裴庆国是不会交电费的，他只能趁着太阳还没下山，借着落日的余芒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要是作业太多或者路上被围了只能把他们打一顿，回来的时候根本写不完，他就只能抱着作业本跑到两公里外的篮球场旁，利用微弱的指向灯完成作业。
他的速度很快，太阳下山前就完成了所有作业。直到他出门的时候裴庆国和王敏还在吵，裴倦不由自主的想笑，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词也能让他们吵了十七年。或许更多，他毕竟才十七岁。他是真的很佩服裴庆国，能结合世间众多脏话不重样的骂，在这个小镇也是独一份了。
裴倦走进一家小超市，拿了两个面包一瓶水去结账。这是他打零工挣的钱，裴庆国是根本指望不上的，他也不好去向王敏要。裴倦吃完一个面包喝了半瓶水，此时的天已经半黑了，等他再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家，两个人显然是吵累了处于休战期。裴倦递给王敏面包和那半瓶水，他并没有对嘴喝，嘴唇和瓶口有那么一点距离。
“小兔崽子你还知道回来啊？哪买的？你是不是又偷你老子钱了！我非打不死你！”
王敏一把把裴倦拉到身后：“你有几个破钱你不知道啊？还诬陷小倦偷钱，你得先赚到那个钱吧！一天天的什么活儿都不干，我再给你钱我想都不用想你接着就去打牌！你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啊？还要别人去提醒你！”
裴庆国依旧骂骂咧咧：“我当初就该一泡撒到墙上，把你这么个傻逼玩意儿生出来了！还有你个臭老娘们儿赚钱是应该的，赚的钱不给老子你给谁！你是不是在外头又有人了？哪个野男人啊你给老子说清楚！”
裴倦眉头一皱，唇线往下又抿了抿，忍无可忍的抄起一块棉布稳稳的扔到裴庆国的脸上，“你特么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裴庆国眼瞪的老大，还没骂出口迎面又砸来一个杯子，只是扔杯子的人改变了弧线，本应该砸在裴庆国脸上的东西只堪堪擦过他的耳朵摔在地上。
“我□□……你个狗东西！和你妈一个逼样！”裴庆国吓了一跳，那些流言蜚语他不是不知道，他还真有点害怕裴倦，尤其是现在看不出他的心情起伏，所以他也不敢怎么样，只能动一动嘴皮子了。裴倦瞥了他一眼，回了自己房间。不多时，外面又传来了争吵声。
裴倦贴在门后，他知道自己想要的人生，可他不知道现在这种生活还要持续多长时间，他还需要坚持多久。但是如果他走了，王敏就没有了依靠，裴庆国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操……裴倦暗骂了一句。
十八岁那天，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回了家。小巷里还是不乏老头老太太的拌嘴声，似乎这就是这里的特产。裴倦没说话，一步步上了楼。楼上很安静，没有听到裴庆国和王敏的吵架和打骂声而过分的安宁。
推开门，裴倦默默的走进去，看见的就是地上王敏的尸体。裴倦似乎早就想过了会有这一天，只是他没想到会是这一天。王敏在某种程度上说，的确是一个命不太好的女人，碰上了裴庆国这种下三滥，还多了一个累赘。
裴倦有点难受，过于平静的报了警，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十八年的所谓的家。
………………
“操，老子终于出来了！”裴庆国手里拿着一个啤酒瓶，摇摇晃晃地走在空无一人的小路上，边走边骂着，“妈的，肯定是那个小兔崽子，害老子坐了三年的牢！再让老子看见他，老子非得打断他的腿！”
忽然，他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一下歪倒在地上。裴庆国坐在地上喝着酒，感觉前面好像走来一个人。他喝的有点醉，眯着眼没认出来。“你谁啊，离老子远点儿，小心老子讹你！”
“放你出来的人。”
“嗯……？”裴庆国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看清是谁后瞪大了双眼站起来往后退了退，“裴，裴倦？！是你个小兔崽子？”
“是我。”裴倦冷冷地看着他，“好久不见。”
“你他妈想干嘛？把老子送进去再把老子送出来？哦……真当上警察了？你这玩意儿也能当上警察？存了不少钱吧？都拿出来孝敬孝敬你爹，要不你看我去不去你们单位举报你！你还当个屁警察！”
裴倦瞥了他一眼，淡淡一笑：“给你钱可以……”
“什么？”裴庆国感觉自己好像听错了。
“用命换。”
裴倦抽出一把枪，利索的上了膛。
“啊啊啊啊！我操，你，你敢杀你亲爹！”裴庆国吓的连滚带爬往前走，“你他妈……”
消音的子弹出鞘，果断命中。
裴倦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白布，随意的擦拭着枪口。忽然，他余光一撇，走向那处黑暗。
一个少年狡黠的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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