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弥将那只土陶无耳杯洗净、擦干，用瓦楞纸包了放在袋子里，递给魏延霖，说是当做送他的生日礼物。
魏延霖站在玄关，递来一眼，没接。
“你才是。”
说完这三个字，他淡笑一下，径直开门出去。
门板被轻轻阖上，桑弥立在原地，手里拎着袋子，一时没了动静。
不受控制地，脸有点烧，心有些雀跃。
于淼来得很快，有门铃不按，“笃笃笃”地叩门，嘴里还“叮咚叮咚”个不停。
桑弥靸着拖鞋，快速跑来开门，于淼一手拎着餐厅打包袋，另一手上是刚买的水果，一边踢踢踏踏地换鞋，一边嘟囔着：“敲这么久，你才来开门，我都怀疑你屋里是不是藏人了。”
本是玩笑话，桑弥却顿了顿，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一边往餐厅走，一边心虚地吐出一口气。
“和张老师共进晚餐，感觉怎么样？”桑弥率先找个话题。
于淼跟着走到餐厅，“一般。他挺闷的，光顾着吃菜。”
桑弥帮张鸣成解释，“张老师比较腼腆。”
她将打包袋里的餐盒取出来，一一摆放在桌上，于淼站在旁边，伸手拎走一袋葡萄，走到吧台一侧的水槽前清洗。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吧台台面，她“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想喝咖啡了？”
桑弥抬眼，顺着于淼的视线，看见吧台上的研磨器，还维持着偏倒的姿势。
她不免想起半个多小时前，她仰躺在台面上和那个人耳鬓厮磨的场景。
桑弥快速眨了眨眼，走过去，伸手扶起研磨器，囫囵道：“猜的。”
于淼站在水槽前，双手拎着一串葡萄，脑袋却偏过来，双眼狐疑地盯着桑弥，“我发现你今晚有点不一样，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呀？”
“……没有吧。”
桑弥不善于撒谎，更何况和于淼太熟，一开口就被识破。
于淼“啧啧”两声，“那就是有。”
桑弥：“……”
“看你面若桃花，神情娇羞，必是红鸾星动。”于淼一言判定，“你恋爱了！”
桑弥涌动的心潮瞬间平息下来，她摇摇头，“没有。”
是真的没有。
她和魏延霖名不正言不顺，怎么算得上是恋爱呢？
于淼听出她说的是实话，便继续猜，“你的视野里出现了符合你择偶标准的男神，并且男神对你也表达了好感？”
桑弥：“……你去山塘街摆摊算卦好了。”
于淼笑说：“我猜中了！”
桑弥没理她，走到餐桌边坐下。
于淼端着洗净的葡萄，坐到对面，一半羡慕一半八卦地盯着桑弥，“说说看，谁啊？我认识吗？”
桑弥张了张嘴，“魏延霖”三个字即将脱口而出，又被生生咽下了。
“没谁。”
她心里莫名荒芜。
她和魏延霖的事，是连最好的朋友都无法告知的程度。
可话又说回来，即便抛却道德纲常，厚着脸皮告诉于淼，桑弥又该如何形容她和魏延霖的关系？
要知道，在魏延霖的眼里，她只是一个善于游走在各个男人之间的浪荡千金。
桑弥低头吃菜，舌尖尝到一丝苦涩。
晚点的时候，桑弥和于淼先后去浴室冲澡，随后两人穿着宽松的家居服窝在床上。
于淼打游戏，桑弥看书，空调温度适宜，淡橘色的光线温馨又恬静。
难得的闺蜜时光。
快要入睡的时候，桑弥想起件事，她问于淼：“你刚才说我红鸾星动，怎么不猜是跟杨林？”
“哈？”于淼嫌被子碍事，把双脚都伸出来，只盖肚子，她翻个身，面对着桑弥，一脸了然地反问：“他还有戏？”
桑弥两手枕在一侧脸颊下，闭着眼睛没说话。
“不反感不代表喜欢。”于淼自顾自说，“有些人可以日久生情，但我觉得你更青睐一见钟情。”
“为什么？”
“因为，刺激？”
桑弥无声笑了下，有些不置可否的意味。
隔天，于淼起得很早，甚至连早饭也来不及吃就换了衣服要走。
桑弥还有些迷糊，摇摇晃晃地跟着她走到门厅，“今天不是周末吗？又不用上班，你这么早去哪里？”
于淼火急火燎地弯下腰换鞋，仰起头没好气地答：“回家。我昨晚没回去，明明都报备了，我妈竟然一晚上没睡，一边辗转反侧，一边给我连发了二十多条六十秒语音。我要是再不快点回去，我担心她会把电话打到我领导那里。”
桑弥瞌睡完全醒了。
表情呆呆的，没想到于淼在外借宿一晚，后果这么严重。
“那你慢点开车。回去和阿姨好好说。”桑弥帮她打开门，又说，“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担保作证。”
于淼耷拉着眉毛，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
桑弥趴在门边，同情地看着于淼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处，她才返回室内。
按照平时的习惯，去浴室洗漱，然后出来做咖啡和三明治，坐在吧台边的高脚凳上享用早餐时，她才想起半伴后天才重新营业，今明两天她还是无业游民。
桑弥一下放慢了用餐速度，侧头看一眼窗外，天光熹微，淡灰色的云低低缀在远处的楼顶上。
今天倘若不下雨，也是个恼人的阴天。
前天还渴望从忙碌中抽身，得获几日清闲。等真的如愿以偿，又发现无事可供消遣。
桑弥抿一口咖啡，拿起手机给桑湛发微信：湛姐，今天带我玩吗？
桑湛：不带。
桑弥：…………
桑湛：我有一本摄影集要再版，约了出版社的编辑。
桑弥悻悻然打字回复：好嘞，您忙。
本想问问于淼，但转念一想，她这会儿在家不定如何水深火热，桑弥还是不给她添乱了。
指尖散漫地划动通讯录，她落寞地发现，还真无人可约。
桑弥的交际圈本就不大，特别开了咖啡店以后，几乎所有时间都用于工作，从前一些泛泛而交的朋友都渐次疏远，最后过滤到宁城只剩下于淼这个真朋友。
桑弥吃完最后一口三明治，起身将用过的碗碟端到水槽边洗净，沥水。
坐在客厅地毯上，打开笔电，计划用两部电影打发上午的时间，刚看了十来分钟，就收到杨林发来的信息：Miss Sang，在忙吗？
没记错的话，杨林现在应该在邻市出差。
桑弥：没，在家看电影。
杨林：难得的悠长假日。
桑弥回了个笑脸。
杨林：方便视频吗？
桑弥微顿，文字回复：怎么了？
没正面回答，就是变相婉拒，杨林也意识到了。
-是我太冒失了，好些天没见了，想看看你。
桑弥想了下，是快将近一周没见了，但要是不刻意去数的话，她不会发觉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她漫不经心地盯着笔电屏幕，思绪已经跟不上剧情播放，几秒后，低头回复杨林：等你出差回来，我请你吃饭。
和桑弥的关系迟迟没定下来，杨林难免有患得患失的心理，刚才因为桑弥拒绝视频而情绪低落，现在又因为她一句要请吃饭而喜不自胜。
杨林：如果我说下午就回来呢？
桑弥一怔，顺水推舟地回：那就请你吃晚饭？
杨林：一言为定！
文字泄露了杨林此刻的欣喜，桑弥莫名对他感到抱歉。
临近中午，桑弥点了一份干炒牛河，饮品是自己做的冰镇橙汁美式。
正吃着，于淼微信发来一张照片，是她站在公园相亲角对着镜头比耶的假笑模样。
桑弥又好笑又同情：本周相亲KPI达成。
于淼：为了家庭和睦，我只能牺牲自己。
桑弥：有心仪的吗？
于淼：没有，不可能有。到了这里，相亲好比给猪配对，条件都摆在台面上，要有庸俗有多庸俗。
桑弥：摸摸头。
于淼：头已秃。
于淼：羡慕你和男神两情相悦。
桑弥咬着河粉遽然呛咳出声，她赶忙端起旁边的玻璃杯，好不容易止住咳，她指尖在屏幕上跳跃：两情相悦这个词好肉麻，和事实严重不符。
于淼：？
桑弥静静地打字：饮食男女，贪图一时新鲜。
于淼：谁？你，还是男神？
桑弥：都是吧。
于淼：蛙趣，姐妹，你好前沿，我好欣慰。
桑弥没再回，将手机扣在桌面上。面前的牛河半凉不温，吃起来有点发腻，她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眼神有些空洞。
过了一会儿，再拿起手机，轮番点开通话记录和短信页面，自从昨天之后，那个备注名为哥哥的号码未曾再联系过她。
桑弥歪头想了一会儿，她实在不太满意自己现在的状态，无所事事，以致于像是专门等着他召唤似的。
这种等待的感觉糟糕透了。
桑弥将餐桌收拾干净，没继续窝在屋子里，而是换了套衣服外出。
雨没下了，看样子今年的梅雨季似要结束了。但是天幕出奇的阴沉，大片的浓云像是要掉落、砸至街道上。桑弥把车开到附近的购物中心，先是做了个全身SPA，然后美甲、理发……
将大包小包的购物所得拎到地下车库，塞进后备箱，她疲惫地叹口气，做一个只知道买买买的败家千金也挺累。
但打扮自己总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桑弥坐在驾驶座，拉下车内后视镜，将脸侧的长发拨至耳后，左右看了看新买的耳坠，唇角小弧度勾起。
晚餐是桑弥请，但地点和时间都是杨林定的。桑弥把车开进餐厅露天停车场时，快五点，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小时。
桑弥懒得再找地方打磨掉这多出来的空闲时间，也没有提前到就掉价的概念，她拿上包走进餐厅，跟服务员说有预约。
“杨林杨先生定的包厢，对吗？您这边请。”
在服务员的带领下，穿过大堂，还没到饭点，除了来往穿梭的工作人员，食客很少。
手机响，桑弥单手从链条包里拿出手机，人脸解锁后通知栏里弹出一条刚发来的未读短信。
哥哥：剪头发了。
桑弥一惊，转头四下张望，几张陌生的面孔在视线里出现又淡去，唯独不见那个清冷身影。
她文字回复：你在哪？
魏延霖却不答反问：和谁吃饭？
桑弥顿了顿，然后如实以答：男人。
也不管魏延霖会不会因为这两个字发散思维，在脑海里加深对她的放荡印象，桑弥将手机熄屏，走进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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