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六月,江南还是梅雨季,锦溪镇的辰光都是湿哒哒的。

在这样暖湿的清晨,李宓醒了过来,抓了抓头发,利落地起身。

落地窗留了条缝,白色半透的窗帘微微起伏,带来点点湿气。

李宓的房间在屋子花园的另一头,隔着渐窄的草坪,对面是一堵墙。

隔壁的老屋荒着,花儿却有自己的生命力,一点也没闲着,一年四季总有花花草草攀爬过来。

这道墙就是她感知时间的镜头。

李宓打开落地窗,对着墙边扎头发边数,花儿开了几朵,叶子掉了哪里。

生命真是极其有意思。

她用木簪子利索的把长发盘了起来。

李奶奶今天这个点难得没醒过来,李宓轻手轻脚地开门关门,又转去了厨房,做些好克化的早点。

三年前,李宓看完那场音乐会,大厅出口出来,就看到旁边角落一个老人挤挤挨挨坐在小马扎上,地上放着一筒玫瑰

音乐厅在新城,城乡结合部,平日里就有零零散散做小买卖的老人。

那天天气不好,下着大雨,散场的观众要不直接去地下停车场开车,要不索性撑伞匆匆离开,谁也没注意到角落的她。

李宓没带伞,也没有开车。

她站在门口许久。

裙子下摆、精致的鞋子,都被暴雨带湿了一片。

“囡囡……”老人轻轻叫了声,“站这里来,不要淋到雨,女孩子淋雨不好。”

李宓低头,看着老人斑驳的手拉了拉她潮湿的衣摆,衣摆下是浓烈的红绸裙子。

老人没叫她买花,只是好心提醒。

她说,“女孩子淋雨不好。”

小时候,外婆也说过。

江南的雨,外婆怀念了一辈子。

李宓蹲下身,毫不介意衣服更加湿透,红色的裙子铺在了筒边,是玫瑰花融了满地的艳丽。

“奶奶,你哪里人?”

老人眯起眼,想了想,“不远的,在锦溪。”

“家里有什么人吗?”

老人摇摇头,“老头子死了,娃儿死得更早。”

平平淡淡地,就这样说了她的一生。

李宓抽出一朵玫瑰花,并不饱满,显然是自家种的。

“奶奶,你需要护工吗?”

老人不自然的动了动身体,“我没有很多钱。”

李宓把玫瑰花放回去,把整筒玫瑰抱在怀里。

“我有护工证,你请我就好了。钱我已经收了。”

厨房炉子上煮着小米粥,咕噜咕噜着,米香四溢。

李宓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廊下看花园那角玫瑰开得妖娆。在这样清淡的早晨,有种怪异的和谐感。

如同她自己。

李奶奶说,她自己出来,一路上遇到好心人把她送到了这里做买卖。

李宓暗道,谁这么不靠谱。

不过也是冥冥中的缘分。

她无处可去,就这样带着李奶奶回到了她的锦溪镇。

这里和无数个普通的不知名的江南小镇一样,平凡、朴实,镇上大多是上了岁数的老人和稚嫩的留守儿童。

李奶奶的家是个带院子的小平房,门前就是石板路,再往前就是锦溪。

镇子就是以河为名。

据说很早以前,这里出过大官,这条河还有这镇子就改了名,寓意锦绣前程。

从古至今,人们总有着自己最朴素的愿望。

李宓以为李奶奶家会是老旧的、昏暗的,想不到院门一开,里面竟是别有洞天。

门后是个花园,草坪上即使有些杂草,也可以窥出它原来生机的模样。

房子是L型的小平房。靠左是厨房和卫生间、储物间,那边的草坪围了出来种着玫瑰,中间是客厅,往右有两个卧室。除了李奶奶的那个卧室,再往里折进去就是她现在住的小卧室。

李家爷爷,似乎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离世前两年,在社区干部帮助下,拿出部分积蓄,把家里整理下,才有现在亮堂的模样。

她一眼就喜欢上了那个小卧室。

尽管当时那只是个被废弃的房间。

在征得李奶奶的同意下,她做了个小小的改造,把窗户变成了落地窗,买了些木制的家具,顺道把李奶奶家的草坪打理了下,还有其他需要改进的地方换的换、改的改。

能自己动手的,李宓从来都是自己亲自上阵。

她穿着镇上买的T恤牛仔裤,忙里忙外。

心情好的时候,会换上棉裙,在院子里和奶奶一起晒太阳。

安安静静的过日子,挺好。

“囡囡?”李奶奶衣着凌乱、慢慢踱步到厨房。

李宓在厨房里,盛着粥,回头看了眼,“哎,奶奶,你起了?”

她匆忙放下手里的碗筷,去扶着她。

“囡囡,我没有钱。”李奶奶的衣服扣子都扣错了,白发半边披散着,委屈地对她说。

李宓似乎已经习惯,笑笑,拿出身上随时备着的皮筋、小梳子,给她绑头发。

“我说了,不要钱。你的玫瑰花我收着呢,这是你给我的钱。”

李奶奶今年开始有点轻微的老年痴呆,记忆会断片,重复之前的事。

“老头子不在?”她乖乖的坐在凳子上,咕哝着,“又跑到哪里溜达去了?”

李宓低头,帮她把扣子扣齐,“是啊,你也知道他坐不住。”

收拾完,她上下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我们先吃早饭好不好?吃完了,老爷子说不定就回来了。”

李奶奶的银发被整理的梳到了脑后。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囡囡,我饿了。我们吃饭。”

“好的。”李宓扶着她往客厅走,“你坐好,我端过来。”

两人在堂前吃着早饭,半开着的院门被叩响。

“李奶奶!宓姐!!”来人喊了声,就自来熟的推门进来。

来的人小姑娘模样,穿着休闲衣,齐耳短发,苹果脸上戴着副眼镜,叫汪淼淼,是负责他们这片的社区干部。

当时李宓刚来的时候,汪淼淼防贼一样防着她。

叫社区警察上门查她身份证,仔细看她的护工证。她甚至把心理咨询师资格证也给她看。汪淼淼还不放心,天天在门口“偶遇”李奶奶,就怕她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李宓没有任何不耐烦,该配合的,该自己做的,一点也不含糊。渐渐的,汪淼淼倒是和她熟了起来,她也因此知道不少这镇上的八卦。

“吃了啊?”汪淼淼走过来,熟络地把门口的凳子拖了过来。“这黄梅天,真是在蒸锅里一样。”

她拿出一把小扇子扇着。

李奶奶碗里还剩一点,不肯再吃。李宓哄着她,喂给她,分心同她聊天,“今天这么早?还没到上班时间。”

“别提了,镇长书记轮流给我打电话,让我打头阵来看看,呐!你们隔壁这房子的事儿!”汪淼淼下巴朝旁边那屋子下巴一抬。

李宓耐心地擦擦李奶奶的下巴,“要不要听收音机?”

拿到收音机,听着里面的戏文,李奶奶开心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李宓这才有空吃自己那份早餐,端着碗,在廊下和汪淼淼聊天。

她抬头看看旁边荒置的空屋,她来这里三年,隔壁是一次都没来过人。

“隔壁有人来住了?”

汪淼淼支着下巴,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话,“宓姐,你怎么长的啊?没见你怎么用化妆品,皮肤怎么这么白?”

在她眼里,李宓就是个典型的江南女子,脸若银盘,皮肤细腻,就是个子也比一般人高,身材瘦削。

汪淼淼觉得她最好看的就是那双眼睛,标准的丹凤眼,看着自己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掰弯了。

后来,她知道了她们竟然一样,都来自北方。

汪淼淼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汪淼淼感觉宓姐是个有故事的人,和精致的脸明显不同的粗糙的手,还有不太爱笑,整个人总是淡淡的。

“淼淼?”

那双丹凤眼突然出现在眼前,汪淼淼瞬间红了脸。

李宓一脸问号,配上周身那股淡淡的颜色。

淼淼暗道受不了。

“饿了?”

“吃了吃了。”汪淼淼摆摆手。“我是说隔壁陈家要有人来住了,我们书记让我早点先过来开门,看看里面情况。你说,他们家的人也心大,钥匙都放在我们社区里。”

李宓敷衍地扯了扯嘴角,没回答这个问题。

汪淼淼突然贼兮兮,低声说道:“听说隔壁陈家的儿子是混□□的,还混出了个名堂,我看这回回来,这镇子是要翻起点风浪的。”

李宓干脆收拾起了碗筷,用行动杜绝这姑娘天马行空的发散思维,把她拉回到现实。

这时,汪淼淼“呀”的一声跳起,“我要过去看看,来不及了!来不及了!等会书记就要过来了!!拜拜!!”

风风火火的姑娘,李宓习以为常,继续干活。

厨房再整理下,李宓脱下围裙,又跑到李奶奶的房间。果然,她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外套、裤子丢得哪里都是。

好在最基本的上厕所、吃饭这些,她还知道,只是如果恶化下去……

李宓想着什么时候哄着老太太去市里看病,先吃点药延缓症状也好过现在这样。

护工的工作看起来简单,其实真正要做得好不容易。除了照顾老人的日常生活。还要进行基本的的康复护理、提供心理支持,每天进行健康监测,做好记录。就连生活环境也要定期进行环境清洁和消毒。

李宓成年后就一直在打工,社会上有用的证考了不知道多少,边打工边读书,加上外婆留着的些钱,硬是把大学读了出来。

像李奶奶这样的护理,已经算是很初级的了。再加上目前平静地生活,李宓已经很满足了。

似乎过去的那个自己,开始渐渐远离了。

“啊!”隔壁汪淼淼的尖叫声传来,李宓摇摇头,还是走去了隔壁。

这姑娘是怎么在这个社区工作里活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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宓香
连载中吴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