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数的目光从窗外收回。
莉姐的语气稍微严肃了些：“他的新项目听说投资很大，但风评……你也知道，他之前似乎对你挺感兴趣，但这次场合不同，他应该也不会太过分，保持距离，礼貌应对就好，别得罪，但也别给他任何错误的暗示，明白吗？”
“明白，莉姐。”于数点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
他确实知道。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几年，他早已不是那个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的新人，他知道如何用礼貌筑起围墙，如何用笑容保持距离，如何在不撕破脸皮的情况下保护自己，只是，应对像李明博这样手握资源且意图不明的人，总需要额外耗费心神，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疲惫。
车子驶入一片绿树掩映的区域，停在一栋设计低调却极具格调的建筑前。
门童恭敬地上前打开车门。
于数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戴上惯常的、温和而得体的微笑，在莉姐的陪同下走了进去。
聚会设在一个宽敞的宴会厅内，采用自助餐的形式，方便人们走动交流。
柔和的灯光，舒缓的爵士乐，空气里弥漫着香槟、咖啡和淡淡香水的混合气味。
已经来了不少人，多是圈内有头有脸的人物——知名导演、制片人、资深演员、投资方代表。
大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谈笑，气氛看起来融洽而高雅。
于数的出现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他年轻、好看，近几年有几部不错的作品，人气正旺，加上性格谦和，在圈内人缘不错，立刻有好几位相熟的前辈和同行过来打招呼。
“小于来了，最近忙什么呢？”
“数哥，好久不见！”
“于数，上次跟你说的那个本子考虑得怎么样了？”
于数一一笑着回应，举止得体，应对自如。莉姐跟在他身边，适时地帮他引荐、圆场。
他很快融入了谈话圈，聊着工作，聊着行业动向，看起来游刃有余。
然而，他的余光始终留意着入口的方向。
果然，没过多久，李明博到了，他大约五十岁左右的年纪，身材微胖，穿着价格不菲的定制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种惯常的、略显圆滑的笑容。他一进来，就有不少人上前寒暄，显然在圈内颇有地位和能量。
于数的心微微提了一下，但面上不动声色，继续和身边的张导聊着一部电影的光影运用。
李明博似乎也很快注意到了于数，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于数身上，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种让于数不太舒服的兴趣，他并没有立刻过来，而是和其他人周旋着，但于数能感觉到，那道视线时不时就会扫过来。
聚会进行到中途，于数正和一位老戏骨聊得起劲，李明博终于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李老师，小于，聊什么呢这么开心？”他笑呵呵地插入谈话，显得十分自然。
老戏骨和他打了声招呼，于数也只好转过身，礼貌地点头微笑：“李导。”
李明博的目光在于数脸上停留了几秒，笑容更深了：“小于今天这身很精神嘛，最近在忙什么？我手里有个本子，觉得有个角色特别适合你，有没有兴趣聊聊？”
他说着，很自然地就想把手搭在于数的肩膀上。
于数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随即借着拿饮料的动作，巧妙地侧身避开了那只手，脸上笑容不变：“谢谢李导赏识，不过最近档期排得比较满，莉姐那边也在看几个本子，具体得看公司的安排。”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没有直接拒绝，也没有给出任何承诺，把决定权推给了公司和经纪人，这是最安全的方式。
李明博的手落了个空，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但很快又被笑容掩盖：“哦，这样啊，没关系，好项目不怕等嘛。回头我让助理把本子概要发给你经纪人看看。”他举起酒杯，“来，小于，喝一杯？祝你事业更上一层楼。”
旁边侍者适时地递过来一杯香槟，于数不好推辞，只能接过：“谢谢李导，我酒量浅，就喝一点。”他抿了一小口，便放下了杯子。
李明博却把自己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看着于数那几乎没动的酒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小于这不给面子啊，我都干了，你就喝这么点？”
气氛微微有些凝滞。
旁边的老戏骨打了个哈哈：“年轻人嘛，保护嗓子是应该的，李明博，你就别为难小孩子了。”
李明博哈哈一笑，似乎只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李老师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那小于，以茶代酒也行，总之心意要到。”他眼神扫过于数，那里面藏着的东西让于数胃里微微发紧。
这时，又有人过来和李明博打招呼，暂时解了围。
于数趁机对老戏骨和李明博点了点头：“李老师，李导，你们先聊，我过去和王导打声招呼。”
他保持着镇定，转身走向另一边，后背却感觉那道黏腻的视线如影随形。
接下来的时间，于数尽量待在人多的地方，或者和熟悉的、信得过的人待在一起。
李明博似乎也被其他人缠住，没再找到机会单独靠近他。
但于数并没有放松警惕，他注意到，李明博虽然一直在和别人谈笑风生，但目光总会若有若无地飘向他所在的方向。
那种感觉，就像被一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盯上了，让人脊背发凉。
聚会接近尾声，不少人已经微醺，气氛更加放松随意。
于数看了看时间，心里计算着，再应付一会儿，就可以找个借口离开了。
边沐还在家等他。
想到边沐，他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和期待，冲淡了周遭的虚与委蛇带来的疲惫。
他走到餐食区，想拿点东西垫垫肚子，晚上还要给边沐做大餐，空着肚子可不行。
就在这时，李明博又出现了，他手里拿着两杯酒，脸上带着红晕，看起来喝了不少，但眼神却异常清醒和锐利。
“小于，还没走？”他走到于数身边，语气比之前更加熟稔和强势，“来，刚才没喝尽兴，这杯你得陪我喝了，就当是预祝我们未来合作愉快？”他把其中一杯酒不由分说地塞到于数手里。
于数看着那杯琥珀色的液体，心里警铃大作，他本能地想拒绝：“李导，我真的不能再喝了，等下还要……”
“哎，一杯而已，耽误不了什么事。”李明博打断他，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这么多人都看着呢，小于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吧？只是喝杯酒而已。”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玩笑，却暗含威胁，周围确实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在这个圈子里，公开拂了一位大导演的面子，可能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于数的手指收紧，冰凉的酒杯壁激得他皮肤一颤，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只是一杯酒，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应该不敢做什么，快速喝掉，然后立刻离开。
他看了一眼那杯酒，色泽看起来和其他香槟并无不同。
“李导言重了。”于数挤出一个笑容，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那我就陪李导喝这一杯，预祝您新项目顺利。”
“这就对了嘛！”李明博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眼底却掠过一丝得逞的诡光。
于数不再犹豫，举起酒杯，尽量快地仰头喝了下去，液体滑过喉咙，带着酒精特有的辛辣和一丝极细微的、不易察觉的苦涩异样。
看着他喝完，李明博的笑容更加深刻了，他也将自己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好！爽快！”李明博拍了拍于数的肩膀，这次于数没能避开，“那说定了，回头让我助理联系你经纪人。”
于数放下空酒杯，感觉喉咙和胃里都有些火烧火燎的不适感，头也隐隐开始发晕，他强忍着不适，点了点头：“好的，李导，那我先失陪一下，去趟洗手间。”
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哦，正好，我也要去，一起吧。”李明博却顺势说道，手臂几乎半环着于数的肩膀，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引着他往宴会厅侧面的走廊走去，“那边有个休息室，安静些，我们正好可以简单聊聊那个角色……”
于数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药效似乎上来得极快，他的四肢开始发软，视线也有些模糊涣散。
他想挣脱，却发现力气正在快速流失。
“李导……不用了……我……”他的声音变得微弱，抗拒也变得无力。
“没事，就聊几句，很快。”李明博的声音近在耳边，带着令人作呕的热气，手臂像铁钳一样箍着他，几乎是拖着他走向那条灯光相对昏暗的走廊。
宴会厅的喧闹声被逐渐抛在身后，如同退潮的海水。
于数用尽最后残存的意识挣扎着，想要呼救，却发不出太大的声音。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最后的念头是：沐哥……对不起……我好像……要失约了……
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门被李明博推开，又迅速关上，隔绝了最后的光线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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