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
我大声冲她喊,据说这边抢劫都是先杀人再要钱。
她径直向我走来,我一下撞到她身上,手电筒掉在地上,直直照出黑暗的街道。
“你在跑什么?”她露出不解的神色。
我顺着灯光看去,后面什么都没有,我不敢相信,这绝对不是我看花了眼,不过此刻也没有解释的必要,她顺势拿过我的包,拧开矿泉水递给我:“到底怎么了,先喝一口吧。”
我接过水一口气喝了半瓶,我万分没有想到会再遇见她,感激只是一瞬的,接下来就是别扭,我讨厌非必要的人际交往,只是我还欠她人情。
“你吃饭了吗,今天跨年,要是没吃的话的请你吃吧。”她穿着斜领系扣短上衣,下半身围着缅甸传统的女性服饰“特敏”,脚上踩着一双拖鞋,看不出是出来做什么的。
不过她还没吃饭,正好请她吃完饭我们分开,“我没吃,要不我请你吃吧,就当谢你送我到市区了,不过我预算有限,”这个报答完全不成正比,我突然感到不好意思,声音也低得和蚊子哼叫,只有贴近了才能听清,“我身上大概只有两万……三十三人民币左右。”
她确实也这样做了,她的脸离得好近,近到我能看见她浓密的睫毛有一根不合时宜地向上弯折,“两万?那很多了,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餐厅,里边的羊肉很好吃。”
晚上有风吹过,将她的发尾勾连在我手臂上,我吓得赶紧往后退一步,不知道是不是和她公主的身份有关,她的侵略性很强,我不喜欢这样,我甚至不想请她吃饭了,“不好意思,因为你人很好,所以我良心过意不去,其实我喜欢女生。”
她惊奇地站直了身体。
这个反应很好,可我不能让她误会,继续解释道:“我不是说我喜欢你,是那种意思的喜欢,我只是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你把我当女生看待离我这么近,我怕你之后知道了会不舒服。”我将她的头发从我流汗后有些黏涩的手臂上理下,补充道:“如果你觉得恶心的话可以走。”
“确实很新奇,我只看过我父王和哥哥有男性——”绍明顿了一下,见我心领神会,她继续道:“女性的话确实不多见。”
她出乎意料地拉起我的手:“喜欢吗。”
我完全傻眼:“不喜欢。”
“那就好了。你不说谁知道你喜欢女的,你能说就代表你对我没意思,走吧,再不去十点就关门了。”她拉着我往外走。
我可以确定她有问题了,我一个人出来就是为了一个人玩,我吃完饭就要和她分开,只不过现在我真不知道是要让她放手还是提醒她我预算有限。
最终我的手像一只冰冻的鸡爪,僵直地被她拉进了一家印度餐厅,缅甸物价真的很低,三十三人民币点两份肉菜加饮料还有富余。
餐馆没有刀,印度食物的肉总是一整块放在米饭上,绍明吃相斯文地用勺子代替刀,切下一块肉,再用叉子送入嘴中。
我觉得我像是那块切下来的肉被她胁迫了,她没有任何威胁的举动,可我从机场门口就被她牵着走。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反胃,抓饭里的杏酱在我嘴里变得酸涩无比,甚至到了发苦的地步。
“你说你喜欢女生,你和女生交往过吗。”绍明喝了一口茶,随意问道。
我强咽下口中的食物,随意编的答案就在嘴边,可一出口却还是实话:“有个前女友。”
“那就是分手了。”
“她总是一副怕我死了的样子,”我拿出手机的通话记录,满屏都是同一个号码,最近一天显示她和我通话六次,我再次为分开做准备:“我觉得还是和人保持萍水相逢的关系比较好。”
“从刚才我就发现了,你是不是不太愿意和我一起走。”绍明若有所思道。
感天动地,她终于听懂我的话了。
“其实不是,我很高兴能遇见你,只是一直占用你的时间总不好,我怕你不高兴,今晚很高兴遇见你。”我吞下最后一口饭,准备和她告别:“祝你生活愉快。”
“祝你能买到明天去蒲甘的车票。”她说。
——
我躺在青旅的床上,陷入了一种空茫的绝望,我吃了两片安眠药,我还是睡不着。
美国女生睡在上铺外放着播客,这间宿舍今晚就住我们两个人,我摘下耳塞,青旅还在停电,对面的□□社区打着高功率手电载歌载舞。
明天换完钱买好票就去蒲甘了,我试图让行程规划占据我胡思乱想的大脑,突然空调和电闸一起响了,□□社区传来欢呼声,我的手机连上网络,一个微信电话立即打了进来。
“你现在在哪里。”那边急匆匆地说。
“我在缅甸。”我用玩笑地声音说,甚至感到一丝轻松。
“你和你父母闹崩了,没钱花了?”
“你分手了别想花我一分钱。”
“陈荷你说话,你有没有遇见什么坏人。”
我好难过,眼泪沉默地流到枕头上,美国女生探出头问我还好吗,我含糊应了一声,只听电话那边让我不要乱和人讲话。
想到她可能真的以为我被电诈绑架我就想笑,笑和哭的表情很相似,我甚至的嘴角只是略微上扬,风吹动我的窗帘,我撩开帘子想看□□人,却看到一把垂下的长发。
我没看过午夜凶铃,但这绝对和那差不多。
美国女生被我的尖叫声吓得爬起来,慌忙爬下床问我发生什么了。
头发从中间拨开,不是贞子的鬼脸,而是一张秾秀的面孔。
绍明笑着看我,她这回穿着一件纯白的睡衣,都说皮肤黑的人穿白不好看,不过她穿白也不违和。
“你还好吗,出什么事了。”
“这个。”我指着绍明想和她解释,突然想到蒲甘公主要是真的蒲甘公主,她早就不是人了,我后知后觉绍明可能是鬼。
美国女生奇怪地看了一眼,她什么也没看见。我想到我和一只鬼共进晚餐,竟然觉得有趣。
美国女生肯定认为我有精神问题,半信半疑的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我好像看到一只——”我发现我不会说壁虎的英语,那只能很抱歉吓你了,我说:“我看见一条蛇尾巴。”
在我说这些的时候,绍明坐在窗台上抿着嘴笑。
美国女生立刻跑去找青旅的工作人员,房间里只剩我们二人了,电话里还不停地传出声音,大概在说让我别和陌生人讲话,她办完护照就来找我。
绍明用口型问我:“前女友?”
我没有回答,只是想挂断电话,谁料绍明贴了上来,用电视剧里小三上门挑衅正宫的语气道:“别找陈荷了,她没空理你。”说罢她挂断电话,伸手去擦我的眼睛:“你刚才哭了。”
我有过不少前女友,我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意思,她长得很漂亮,眼睛很大,头发像**的水藻,或是游走的蛇,于是我没有动。
“你要不要尝试和我谈恋爱,或是当朋友也可以,陈荷,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很难过。” 绍明柔软而细腻的声音擦过我的耳畔,她的手有温度,让我觉得她是一个人,在这样的夜晚,我需要一点温度。
“你想做什么。”我不相信她是个好人。
“我有些事需要你帮忙。”
“什么时候。”
“之后再说。”我一米六出头,绍明和我一样高,她踮起脚亲吻我的前额。
一听就没有好事。
“好吧,我们谈恋爱吧。”
知道她有想要的东西,我反而放下心来。
反正只有二十七天,我可以放纵一把。其实绍明要配冥婚我也愿意,因为我没见过冥婚。
我并不缺少道德和羞耻,只是别人的底线就像裸//体,包裹在衣服下,而我的底线像五线谱,不着逻辑地随时都可能触碰到那个音符。
我喜欢越轨的行为,第一次是在空教室的窗帘后,第二次是在香格里拉,我仔细端详过的年近五十的人只有我的父母,他们容貌光鲜,没有一丝腐朽的气息,所以当我看到那年过五十的□□时,我意识到了一种人与非人的恐怖差距,我们不是一种生物,她皮肤下涌动着青黑的血管,她的手指像一只干瘪的虫子钻进了新鲜的苹果。
自那晚以后,我几天吃不下饭,我对镜自照,发现整个人瘦了一整圈,再不吃估计要一命归西,于是我在下一个周末又遇见了一个女人,她不算温柔,可我能感受到她也是鲜活的□□。
痛苦的常态化麻痹了我的思觉,我逐渐习惯这样活着。
我决心结束那样的日子是在以色列开启防空警报的前一天,我还盘算着瞒过伊朗海关,用我的带以色列签证的护照入境伊朗,我在伯利恒看耶稣出生的地方,当时我想我可能回不去了。我到达机场,所有航班已经停飞,我的前女友,她穿着热带地区轻薄的长裤和没剪吊牌的羽绒服出现在特拉维夫机场。
那天我和她再次接吻,自我们分手两年后。
现在绍明睡在我的隔壁,两床之间缺了一块横木板,我透过空隙可以看见她美丽的眼睛。我曾把碳酸钠和稀硫酸滴在手上感受它们如何灼烧皮肤,也曾打开瓷瓮刮沿壁上的骨灰品尝味道。
这次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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