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好烫！”因为走神，胳膊不小心碰到了裸露在外的热水管道，林蒹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昨晚真的很对不起，我、我有点得意忘形了……”
“我都说了没关系了……而且啊，偶尔出点岔子的生活才更有意思嘛。”林蒹感觉许流萤变得有些拘谨，为了缓和气氛，想伸手去摸她的头，不过手伸出去之后，还是只是拍了拍她的背。
3
在许流萤的监督下，林蒹终于在摸底考试之前将上学期学的公式以及最基础的运用方法记了下来，单是这样，就让她最后的成绩提高了一个档次。以前的她三科加起来还不到三位数，现在已经有摸到及格线的希望了，虽然也有学校为了让学生建立信心，降低题目难度的一部分原因，但林蒹的排名也稍微上升了一些，这样来看，之前的努力也不是白费的。
许流萤看到林蒹态度的转变，也非常地高兴，对林蒹的关照近乎到了溺爱的程度，每天都从外面带回来两人份的早餐和她一起分享。想着至少不能辜负这份好意，林蒹按着许流萤给她的学习计划走。但是基础的薄弱，以及长期缺乏解题思路的锻炼，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补上的，加上教学进度的推进，一个学期过去，林蒹依然在中下游徘徊。
给父母看了成绩单后，他们的反应也很平淡。
“但是你每次都有在进步喔，所以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她想起同桌说这话时洋洋得意的表情，就像在感叹自己的努力得到回报一样，林蒹感觉到她是真心为自己的进步而高兴。
为自己感到骄傲吗……
林蒹回忆着自己的一生，发现这似乎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总之，暑假就让自己轻松一些吧。
……
在家里吃饭简直就是某种酷刑。
妈妈一直在嘟囔着什么，爸爸拿着报纸，因为脸被挡住，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认真看，或者说只是不想搭理妈妈。
林蒹想快点回房间，一个劲儿把包子往嘴里塞，就着豆浆咽下去。妈妈看了看林蒹狼吞虎咽的模样，越来越觉得女儿不争气。
“林蒹啊，你看看你表哥，人家念大学都不用交学费，每年都有奖学金，学校还给人家保研，国外的学校也抢着要……”
明明都没和他见过几次面，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提起他啊？
林蒹知道，妈妈又在拿其他人和自己比了。
表哥也好，表姐也好，朋友家的儿子也好，同事的女儿也好……总之，总有许多自己永远比不上的人。
他们那么好，你去当他们家的妈妈不就好了？
林蒹本来想将刻薄的话讲出来，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反正我就是一无是处的废物嘛……”
“你这孩子……我又没说……”
“那你讲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妈妈的否认使林蒹心中的委屈转变为了愤怒，“反正我就是怎么也比不上别人！”林蒹跑到父母卧室的墙前，上面满满都是她曾经拿到过的奖状，她抬手把它们撕得粉碎，奖状背后的墙壁白得刺眼。
一股莫名的失落与后悔袭上心头，不敢与父母颤抖的双眼对视，林蒹仓皇地逃出了家门。她一路跑呀跑，不知道方向，不知道目的地，直到听到沙船的汽笛，她才发现自己来到了江边。她走到荒草丛生的乱石堆旁，蜷膝坐下。
想说的话全部说出来了。心里那个真正的自己被释放出来了，如同野兽一般。
这样的自己是不会被任何人爱的。对，从一开始，大家爱的根本不是现在的自己，真正的自己。大家爱的只是会看气氛，会打哈哈来圆场的林蒹而已。
像这样的自己，敏感，脆弱，怯懦，嫉妒，歇斯底里，根本不配得到爱。
就这样死掉就好了。反正大家一定会更轻松。
爸爸妈妈不用天天给别人送礼，打听，找关系，还能省下一大笔钱。
老师也不用操心班里那个次次拖后腿的学生。
还有……那家伙也是，她一定会有更好的同桌，不用花费时间来给自己补基础，可以真正的互相学习，互相进步……没有人挡在她和其他人中间，会有更多的人来爱她。
因为河床的泥沙被大量开采而变得浑浊的江水撞在脚边的乱石上，泛出洁白的泡沫。
就这样一死了之吧。
可恶……！
林蒹蜷缩起身体。
好不甘心！
明明还有喜欢的东西，明明还有想做的事情，明明还有放不下的人……
都是借口。
只是因为懦弱罢了。
只是因为自私罢了。
只是因为自己想活下去罢了。
矛盾的心理与自我厌恶的感情在身体中撕扯。
那疼痛感仿佛有蛆虫从指甲缝中钻进心里狠狠地噬咬。
“……林蒹？”
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
林蒹拼命地擦眼睛，但泪水反而像缺了堤般涌出。
“怎么啦？”许流萤叠起裙子，坐到林蒹旁边。一只纯白的大狗也礼貌地端坐在一旁，哈哈地吐着热气。
“……”最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幅样子。
“……和家里人吵架啦？”
听到许流萤那像是哄小孩一般的温柔语气，林蒹将头埋得更深。
向她索取的话一定没问题。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谁都可以，好想要一个拥抱。不对，自己下意识地选择来到这里——来到常常出现在许流萤照片里的这个公园——一定就是期待着遇见她。
“呃诶？！”突然被自己一把抱住，许流萤发出了小小的悲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力气太大，弄疼了她。
自己真的是一只丑陋的野兽。
即使是这样，也没有被推开，林蒹感觉到，怀中僵硬的身体渐渐变得柔软起来，将自己包裹其中。
“辛苦你啦……”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像这样纵容着自己。
好想就这样什么都不管，把一切都交给她。
带着面具活下去吧，想要被爱的话，这就是代价。
……
“我眼睛有没有很红啊？”
林蒹和许流萤躲在公厕里面照镜子。
“还好吧……”许流萤凑到林蒹的脸旁边，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有很多血丝……不过没关系的，妈妈不会在意的。”
“……不想让你的家人也看到这幅样子。”
林蒹撩起别在耳后的刘海，让它们垂下来，刚刚好遮住眼睛。
“没关系……反正家里基本也只有我一个人。”
了解情况后，在许流萤的提议下，林蒹决定暂时躲到她家去。毕竟刚刚说完那样的话，自己没可能一下子又回家。
怀着对家人的愧疚感，林蒹跟父母打了电话，本来没想就这么道歉的，但是听到父母焦急的声音，林蒹的态度不禁软化。当听说她要去朋友家住几天后，她能感觉到，电话对面的父母也松了口气。
毕竟发生了那种事，大家都需要时间来缓冲。
“好乖好乖……来，让姐姐也摸摸你～”等林蒹打完电话，许流萤揉着大狗狗的脸，向林蒹发出邀请。
“它就是小白吗……”为了不显得太过低落，林蒹努力提高着自己的音度，但是还是显得有些沙哑。
“哇……”刚刚把手放到小白的头顶，就被它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手，林蒹不由得发出惊叫。
“哈哈哈哈……它很喜欢你喔！”
看着抱着大狗笑得花枝乱颤的许流萤，林蒹觉得心中的空洞正在被不断填满。
想要再靠近一些，想要再索取一些，这样的自己简直糟透了。但如果是她的话一定会包容自己。
因为自己真的很努力了啊，她一定知道的。
所以再向她稍微撒一下娇也一定没关系。
林蒹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从天空坠入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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