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一张惨白的小脸陡然撞入眼内——

他嘴唇发紫、脸部呈鸭蛋青,眼睛未能完全阖上,能从上下眼睑间隙瞧见一线灰白,还渗着丝缕绛紫色的血丝。

虽如今面色可怖,可从他肉嘟嘟的脸颊肉和小巧的鼻子能窥探出他生前可爱灵动的模样。

——他正是彭家小儿。

容卉长睫微颤,无声叹出气。她手腕垂落的靛蓝色袖口缓缓游过男孩身上的白布,素手正要碰上对方眼皮时,就听一道不善的声音打断她的动作:“别用你的脏手碰他!”

容卉一顿,本就冷淡的脸如今更沉了几分。

她收回手,沉默回头,顺着男人腰部挂满玉石琉璃的蹀躞带朝上看去,对上他眼袋肿胀、眼底发青的双目,如若不是考虑到男人正经历丧子丧妻之痛,她早已反唇相讥。

彭咏思横眉冷目道:“你看我作甚?”

容卉深吸一口气:“我若不这么做,该如何验尸?”

“这就是你该考虑的问题了。”彭咏思挑着眉,故意为难,“只要你不用自己的手验尸,怎么做都行。”

容卉不愿和他争执,冷淡道:“这可是你说的。”

容卉静静盯着石墙所挂白烛思考片刻,只觉得那跳跃的火舌击退了她心中的迷雾,脑子里当即有了个主意。

她站起身施施然走到其中一名衙役面前,躬身道:“大人,可否劳烦您抽出半截刀?”

这衙役见容卉轻言轻语,身姿如柳,看起来毫无威胁。便点点头,握住刀把亮出藏在刀鞘内的寒光。

容卉道了声谢,以左手扯住右手袖口,将其拉紧绷直,伸前朝刀锋靠近。

刷拉——

锦帛声响,袖口断裂。

容卉将撕裂的袖口包裹在手上,没有理会彭咏思乍然难看的表情,径直走回男孩尸体跟前,蹲下伸手查勘。

她先是隔着布料小心拨开男孩的眼皮,观察他眼珠子上的血丝,又按下他的下巴,凑近查看他的牙齿和舌头。

然后又将白布全都搁置在一旁,一根根仔细查看他的手指。

这一过程很慢,彭咏思撇着嘴,不耐烦打断:“看出问题了吗?”

容卉动作不停,目光始终焦距于尸身之上:“我看多久与你无关。”

好不容易把男孩尸体都检查完了,彭咏思以为终于可以结束,却未曾想容卉又走向他妻子的尸体。

“我夫人和你没关系吧?”

“当然有,”容卉瞥向彭咏思,眼神锐利,“不是你说我害死了你夫人么?你既然这么想知道真相,为何总是阻拦我?”

彭咏思嘴巴嗫嚅,吐不出反驳的话,只好恨恨拂袖,靠墙而立。

容卉掀开彭妻身上白布,亮出里面漂亮的芙蓉面,和方才观察小男孩的流程一样,容卉也对着女人反反复复看了几回。

蜡油滋滋落在烛座上,就在蜡烛即将燃尽时,容卉翩翩然站起身,对身后的两名衙役说:“两位大人,我看完了。”

随衙役走出地窖朝公堂走去时,容卉在心里整理着自己方才从尸体身上得到的信息。

彭夫人眼球布满血丝,舌苔上还残留血块,看样子似乎真是怒火攻心,悲痛而死。

彭家小儿尸体僵硬,所分泌出来的斑点只有小部分呈青紫色,其他尸斑则是紫黑色,尤其是嘴唇和舌根颜色,几乎接近于黑。手指的颜色虽然没那么黑,但颜色也较之正常的尸体深不少。

种种不正常,直指他因中毒而亡。

而最有可能给他下毒的,就是她……

容卉眼睛眯起,这事可就难办了,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自己开的那味药方会要人命。

府尹愿意要她前来查尸,想必是验尸官未能验出他中了什么毒,也未能以银器从他口舌中探出毒素。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性,男孩先后食用了和药材相克的东西。

那会是什么呢……

到了公堂,府尹对容卉问道:“那男孩是因什么原因死的,你看出来了吗?”

容卉欠身道:“回大人,民女认为或许是彭家小儿误食了和药方里几味药材相克的东西,只是……”

“你竟还在这推诿责任!”彭咏思转身对着府尹,左手指着容卉道,“大人,就是她开的药方有问题!”

“确实是我没有做好,我理应将相克的药材告知与你,”容卉脸色平静,“只是这杀人罪名我不敢当。”

“这案件阳平府自会查明,只是……”府尹眼睛微眯,对着容卉沉声道,“此案与你牵扯较深,还得需要你在狱里呆个两三日,待我们查清楚,自会还你公道。如何?”

“谨遵大人安排。”

容卉虽是这么说,但心里仍突突直跳,她总觉得这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

当天夜里,修明王府中。

纪云意正借着窗外残月与室内烛火的光线于书房中审批奏折,毛笔行笔龙飞凤舞,字迹凌厉有力,听到门口响起几声敲门笃笃声,他头也不抬道:“进来吧。”

双瑞小心踩在地板上,没发出一丁点声音。

直到走到纪云意身侧,他才轻声道:“禀报王爷,小的方才得知容大夫卷入了药方害人的案件,如今身陷囹吾,需要告知阳平府尹后将其接入府中吗?”

双瑞不觉得自己秉公徇私有何不妥,在他看来,这天底下的人命,谁有王爷的尊贵?

今晚王爷没有发病的症状,说明今日容大夫的治疗有效。想到容大夫这妙手神医能医治王爷的病情,心里高兴,觉得她别说只害死一个人了,哪怕杀了几个人也无妨。

他本以为王爷会赞同他的提议,可没想到纪云意只是边在奏折上写字边道:“具体怎么一回事?”

“据说是她所开的药方害死了一小儿,可她医术高明,怎么会闹出这等事呢?”

纪云意不自觉停下手中的毛笔,直到奏折上出现一抹墨晕,才回过神,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你查清楚真相了么?”

“尚未,”双瑞解释,“小的也是方才知道的消息……王爷,需要现在去查么?”

纪云意沉默,没再开口。

见纪云意眼皮都不掀一下,双瑞便在一边研磨,斟酌半天,才主动打破沉默:“王爷,您……”

哒。

毛笔被放于墨盘,发出清脆声响。

纪云意靠向椅背,微微阖眼,“前因后果一并说完。”

双瑞连忙凑到纪云意耳旁,事无巨细将他所知道的事情由浅入深、明明白白说完。

纪云意沉默半晌,才睁开眼说道:“告诉府尹,暂且将容卉从狱中放出,修明王府会配合他调查这件事。”

“如若真是容卉害死了人……那便严格依照大轩律法处置,绝不姑息。”

见纪云意态度坚决,双瑞也不敢再劝,低低应了一声,正要行礼离开,就被喊住了。

“稍等。”

纪云意从椅子上站起身,不紧不慢走向旁边的柜子,拉开抽屉,拾起抽屉里一张薄如蝉翼的肤色圆状薄片。

双瑞眼睛睁大,不可置信道:“王爷,您要……?”

纪云意未回话,影子因烛火摇晃,使他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

“本王同你一起去。”

他说着,将手中的薄片放入水中,等了片刻,才拿起来覆盖在脸上。整套动作过程行云流水,再一抬头,他就拥有了一张毫无辨识度的人脸。

随后,他将身上的蟒龙纹玄色外衣搁置在一边,掀起眼,平静无波看向双瑞,“再叫人准备一套侍卫的衣服。”

双瑞虽疑惑,却很有眼色地没有多问,恭敬回答道:“是,王爷。”

如今夜已深,秋风冰冷刺骨,呼啸吹入狱中。

容卉正蜷缩在硬床板入睡,她嘴唇微抿,眉头紧锁,看样子睡得并不安稳。

一听到走廊传来的脚步声,当即睁开眼,一眼不眨看向狱外,像只机警的小兔子。

“容大夫。”

双瑞从一片乌漆嘛黑中徐徐走入光亮,朝她作揖笑道:“王爷听说了您身上发生的案件,特意派我前来,帮助您早日探明真相,免受牢狱之灾。”

“王爷?”

容卉疑惑坐起身,她一把掀开已经发黄变硬的棉被,顾不得打理散乱的乌发,任由头发蓬蓬散在肩上,看着憔悴又可怜。

她摸索着穿好鞋子,三步两脚走到双瑞前,发丝间掩盖不住的香气丝丝缕缕飘到双瑞及他身后的男人鼻前。

她隔着木栅栏问道:“你要怎么帮我探明?”

她眼底稍青、肤色惨白,但眼睛在黑夜中很亮,为她晦淡的脸色增色了不少。

双瑞惊讶于她话语直接,没有大轩人民身上特有的含蓄和内敛。暗想,或许是因为没休息好,她忘记隐藏住本性里的轻狂恣肆。

双瑞侧过身,指向身后的人:“这位名为柳箔,杨柳东风树的柳,珠箔悬银钩的箔,是王爷特意派来协助您行动的暗卫。”

容卉看向双瑞身后的男人,他约莫八尺有余,一身简单的黑衣窄袖,衬得他蜂腰猿背、肌肉遒劲有力,他沉默处于明暗交界处,下颌锋利冰冷,整个人如同一把蓄势待发的锐剑,神秘、危险,给人带来巨山般沉甸甸的压迫感。

容卉和他黝暗的双眸对视不过片刻,脑中瞬间拉响警铃,心脏突突直跳,只觉得自己被烫着了,指尖一抖,颤着眼睫收回视线。

“那……”

她转头看向乐呵呵的双瑞,强行忽略他身后男人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对双瑞不解发问:“我就在狱里命令他吗?”

没想到她竟能命令这等人物……

容卉胆战心惊的同时,又跃跃欲试意图伸爪试探。

这是她的恶趣味,越是强大不可征服的生物,她越想收入囊中好好驯服一番。她悄悄打量了眼柳箔,却发现对方一直在盯着她,又灰溜溜垂下眼。

如此,她便未能瞧见男人眼里闪过的一抹深思。

容卉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胆大包天想,摄政王她不敢碰,这个暗卫总是可以的吧……?

【无责任小剧场】

纪云意:“本王实在是无法理解,你为什么宁愿选择一个长得普通的男人,也不选我?”(自己醋自己中)

容卉:“当然是因为更好驯服啊~野狼和猛兽,当然把野狼驯服成狗更简单吧。”

*作者碎碎念:《我的每日流程》下班(17:30)→吃饭(17:30-18:00)→陪猫猫玩(18:00-18:30)→写初稿(18:40-20:00)→洗澡护肤(20:00-21:00)→仔细磨稿子(21:00-22:30)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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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本性难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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