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陈方唯一路无言,将人平安送到家门口后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他说:“邈邈,为什么那个人不可以是我?”
曾经想过无数次的问题,问出口的那一刻才发现并不困难。
为什么?
为什么她不喜欢他?
为什么那个人不可以是他?
吹了一路的风,又喝了一罐蜂蜜茶。许净邈的酒劲下去一大半,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她凝视着自己放在密码锁上准备按下密码的右手,每根手指的指甲长度都在靠近游离线的位置,平整干净。
指甲缝隙之间的污垢几乎不需要一分钟就会积满厚厚一层。那些污垢有的从灶台上来,有的从柴火中来,有的从地里来,有的从身上来……
肥皂泡沫带不走它们,刷子用力刷过指尖会带走一些,洗完一桶衣服可以完全带走。但是,一分钟之后它们又会找上来。
小孩子不知道说出口的话比鞭子落在身上还让人疼,肆无忌惮地取笑——
“许盼男、许盼男,邋里邋遢脏小孩,爱穿破烂臭烘烘。”
人是一种很奇怪又很固执的生物。
小时候的一些习惯一旦养成,便会伴随一生。
改变需要勇气和毅力,而她的勇气和毅力都给了工作。
思绪回笼。
许净邈勾了勾指尖,眼角的余光落到陈方唯垂在身侧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攥起的拳头,手背的脉络清晰可见。
“对不起。”
他最不希望听到的三个字,这样的道歉比“我不喜欢你”还要残忍一万倍,三个字就把所有概率全都抹成了零。
陈方唯紧了紧手上的力,听到密码解锁的提示音,立即松开拳头,伸手去握住许净邈的手腕。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他无力地吐出一口气,故作轻松道,“如果这一个月内你能遇到真正喜欢的人,我就放弃;如果遇不到,我也希望你能遵守我们的约定。”
许净邈静了一瞬后回答:“好。”她不得不找救兵了。
注意到许净邈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陈方唯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腕,等人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后说:“我不会提过分的要求。邈邈,你一直都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许净邈点了下头:“嗯,我知道。”
陈方唯抬起左手,伸出食指,朝着许净邈靠近。许净邈看见陈方唯的动作,下意识往后退。但站在门前活动空间有限,她很快就退无可退,整个后背贴在了门上。
陈方唯的指尖碰到许净邈的眉心,顺时针方向,小心缓慢地转着,“经常皱眉会长川字纹,还会影响运势。”
听到后面一句话,许净邈诧异地抬起眼睛看陈方唯,在她的印象里他并不是一个迷信的人。她松了松表情,将眉心舒展开:“嗯,我知道了。”
目的达成,陈方唯弯起唇:“过几天我要回一趟宜川。”
他收回右手,与此同时,左手用了力将人拉到自己身前,右手趁势从许净邈的腰间穿过,环住她的腰身。轻轻一按,顺利把人拢进了怀里。
下巴抵在她的肩头,闭眼,感官一瞬间都集中到鼻尖。用力一嗅,温暖的、熟悉的、淡淡的,只属于她的味道。
事情发生的突然,许净邈来不及做出反应,等回过神来已经被陈方唯抱了个严严实实,扭动身子也无法从他的怀里挣脱开。
陈方唯松开许净邈的手腕,转而抚上她的后脑勺:“让我抱一下下就好。”
声音中有笑意、有疲倦,还有一丝恳求。
让人无法忽视,也让人无法再动弹。
她想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其实他有很多方法让她没法拒绝他。
但是这个秘密只有她知道就好。
“邈邈,”陈方唯抬起头,将许净邈的脑袋按入怀中,紧贴在自己的左胸口处,“我希望你能幸福,更希望那个可以给你幸福的人是我。”
耳畔是一声比一声有劲,节奏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许净邈的食道倏然涌上一股酸苦的味道,直冲口腔内壁,刺激着味蕾。
她忽然想起老家后山上那两颗野生的杨梅树,每年的五月份结出果子,六月初就会变成红彤彤的小灯笼,缀满整个枝头。
颜色鲜艳好看,入口却非常酸苦,小孩子大多不喜欢吃。但她不是,何芳梅因为不满意她干的家务,惩罚她不让她吃饭的时候,她都靠吃这个填肚子。
第一口咬下去,酸味直冲脑门,整张脸都因为这刺激感而皱成一团,泪腺却反其道而行,大大打开。眼泪一下子就蓄满了眼眶,从紧闭的双眼缝隙中溜出来。
好多好多年没再吃那么酸苦的东西了,这一刻嘴里却满是它的味道,泪腺再一次受了刺激。
小孩子不知道怎么控制眼泪,但她已经成为大人很久了。大人在社会和职场被毒打的多了,有很多方法可以让眼泪流回肚子里。
许净邈掐住自己的手心,痛感会转移部分刺激,深呼吸也能转移部分刺激。
情绪很快调整妥当,眼泪只浸润了眼睛,并没有溢出来。
她拍了拍陈方唯的胳膊:“我困了。”
陈方唯松开手,往后退了一小步,笑着说:“早点休息。”
“你也是,早点休息。”许净邈转身,又想起什么,回过头看着陈方唯,“一路平安。”
-
那晚之后的两周许净邈都没再看到陈方唯的身影,对门也没再响起开门的声音。
她知道他早晚都要回宜川的。
距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半个月,时间不多也不少。
要想找到一个真正喜欢的人不可能,但要找到一个愿意配合她演戏的很容易,问题只在于她愿意出多少价。
钱肃向她打听过她和周医生的进展,她打马虎眼糊弄了过去。没敢告诉她他们俩就是加上好友当天互相问过好,以及互报了名字,之后两人就只躺在对方好友列表中。
占了坑位,说不定哪天对方当了微商,还是潜在的客户。
打听完周医生,钱肃又开始打听陈方唯的消息。
“怎么最近一段时间没看到对门邻居?”拿起桌上的一包薯片打开,往嘴里塞进一片,边咀嚼边问,“好像半个月了。”
许净邈想也没想就回答:“不知道。”
钱肃瞅了眼许净邈,笑着问:“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你说呢?”
“假不知道,”钱肃放下盘着的腿,拎起屁股几个移位移到许净邈边上,“我那天在猫眼里面都看到了。”
那天?
许净邈马上反应过来钱肃说的那天是哪天。
但是这都过去半个月了,她居然憋了这么久才说?真能憋。
“大门的隔音效果很一般。”她从果盘里拿了一颗脆桃,用力咬下一口,嘎嘣脆。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前男友还喜欢你。”钱肃嘿嘿笑了两声,“但是之前看你们没啥交集,我也不敢在你面前瞎说。前男友这种生物,最适合躺在坟墓里。”
许净邈没搭话,只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钱肃。钱肃又笑了几声,凑到她跟前八卦:“你们俩什么时候背着我偷偷联系上的?我算一下,他是三月多搬进来的,现在八月中旬,也就五个月。我除了上夜班时间和你不同步,白班……”
钱肃噤了声,当即灵光一闪,抓着许净邈的胳膊用力晃起来:“是不是我上夜班的时候?”
许净邈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和陈方唯的事一句两句说不清,也不想说清。必然会走向的结果,过程怎么样并不重要。最重要的,她不想钱肃把心思和精力花在这上面。
钱肃眼巴巴地看着许净邈,等人继续往下说,偏偏许净邈就没有继续的意思。她急了:“你别说半句就不说了呀。”
“没有你脑子里想的那些情节和桥段。”
许净邈丢下这句话,起身往阳台走去。钱肃见状立即跟上去,一起走到了阳台上。
阳台和客厅互通,冷气也能吹到阳台上,但是阳光透过玻璃直射进来,温度还是比客厅高上几度。
许净邈蹲下身,一万反应迅速,卧倒,翻身打滚,露出小肚皮。动作熟练,一气呵成,等着她宠幸。
钱肃站着看一人一猫悠然自得的模样,好不惬意,就她急得从额间冒出了汗。“那天怎么回事?你不是没有拒绝他吗?”
许净邈揉着一万的肚子:“前半段拒绝,后半段好聚好散,最后的道别而已。”
“啊?”钱肃走到许净邈边上蹲下,“所以我错过了前半段?”
“嗯。”
“好可惜啊!”
“那我觉得你可以约时间去见见周医生了。”
钱肃行动快,脑子也转得快,处理这些感情的事更快。
上一秒还在叹息错过,这一秒就让她收拾收拾去相亲。
“周医生个高腿长,宽肩窄腰,身材非常顶,而且长相帅气,待人平和有礼貌,还非常温柔。”她一一列举出周医生的优点,末了不忘在此基础上增加一些货物即将售出的紧迫感,“好多来我们院的单身女客户都喜欢周医生,经常和我们打听周医生是不是单身,好几个都想约他出去见面吃饭。”
许净邈不为所动:“挺好的。”
钱肃“哎呀”一声:“但是周医生对她们都不感冒,就对你有兴趣。除了我们这几个关系比较好的同事,就只把私人号给了你一个人。”
许净邈依旧不为所动:“肃肃,你知道我家什么情况。”
钱肃和许净邈从高中开始就认识,她和她家的情况她都了解。就是因为了解,所以她心疼她,希望她能遇到一个喜欢她,她也喜欢的人。那个人可以无条件地爱护她、保护她、尊重她,给她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让她永远幸福快乐。
“邈邈,”钱肃揽住许净邈的肩膀,抱住她瘦弱的身体,“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希望你能去见见周医生,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很好的人。
和陈方唯一样。
好人,不应该踏进火坑。
“就见一次。”
“我……”
“如果你不喜欢,我发誓以后都不说这事了。”钱肃举起手做发誓状,“我保证。”
许净邈停下手中的动作,一万连忙起身,用脑袋蹭她的手。
来来回回,不厌其烦地蹭着。
过了许久,她才在钱肃亮晶晶的眼睛的注视下点了点头:“就一次。”
钱肃开心地叫起来:“请允许我跳过一段剧情。我现在就能想象自己看到你穿着婚纱走进教堂,朝着他走去的时候,我会哭得有多伤心。”
许净邈:“……”
“孩子的名字我也想好了。”
许净邈:“……”
“如果是女孩就叫邈肃,如果是男孩就叫肃净。”
许净邈:“……”
“我要当孩子唯一的干妈。”
“你会不会想太远了。”
“好事不嫌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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