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禅院直哉走向一之濑都子的房间。
他的眉尾眼梢都高高吊起,抿紧的嘴角和不耐烦的神情都透露出生人勿进的沉重气氛,像是一朵黑云般夹杂着闪电往都子的房间雄赳赳的前进。
经过走廊,侍女都面带惊恐的深深俯下头,不敢直视这位脾气不好的少主。
然而,事实上,禅院直哉拢在袖子里的指尖还在微微颤动,神经质的掐着自己的胳膊。
疼痛让他一晚上翻来覆去的都没法入睡,喉咙干涩,就像是火烧,他没有吃昨晚的晚饭,今天的早饭和午饭也一点都没有动,总觉得嘴里的消毒水味挥之不去。
昨天,一之濑都子离开之前,说他的道歉不够诚恳,让他今天再去她的房间。
没有说具体的时间,他原本想不去,转头想起一之濑都子的手段,还是决定去看看,但是得晚一点。
不能让这个女人觉得她说什么,他都会乖乖照做。
在房间里磨磨蹭蹭半天,一转头又看到那个角落,顿时神经质转动视线,将手指塞在嘴里在房间里焦躁不安的打转。
终于捱过中午,他一跳而起,踏着重重的步伐就往一之濑都子的房间走去。
无非就是土下座,道歉谢罪罢了,这个神经病女人还能对他做什么。
虽然这样想着,大脑深处却依旧不停的在释放退缩的信号,禅院直哉远远看到她那个寒酸的房间拉门时,就升起了转头就逃的冲动。
他恨透了,会因为一个女人的一句话,而退缩畏惧的自己。
这样还算什么男人?
他在她的门口顿足了许久,终于勉强着自己,冰冷着脸,一把拉开了门。
站在房间角落里的女人抬起眼,“我以为,你进来之前,会知道先敲门。”
禅院直哉瞠目结舌,寒酸的小房间里,除了一之濑,还有两个人。
并排坐在桌边的,那两个小女孩。
是禅院扇那个老头的那两个倒霉女儿——
禅院直哉想起传闻中双胞胎的诅咒,又看到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睁着大大的眼睛,目光惊恐地望着他,顿时紧紧的皱起眉。
“喂,她们两个为什么在这里?”因为有外人在场,恢复了平日的嚣张气焰的禅院直哉扬起下巴,斜着眼睛睨着姐妹俩。
一之濑都子从角落转身翩然走过来,手中夹着几只试剂,禅院直哉这才发现她今天松松的把长发系在肩上,看起来更加的温婉可亲。
“因为我是医生啊。”她摸了摸禅院真依的头发,将手中的瓶瓶罐罐放在桌面上,“生病了来看医生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禅院直哉眯起眼睛。
他发觉今天一之濑都子的态度,温柔到异常。
是因为小孩子吗?
不管怎么说,看来此刻,她不会突然发难,他心中可耻的松了一口气,随之又像是为了掩饰这份心情,虚张声势的抬高了声音。
“废物就是废物,从没有听过咒术师还能生病的。”
禅院真依顿时深深垂下脑袋,禅院真希紧紧握住她的手。
“没办法,现在季节变换,温度转换的特别快,就是生病的季节啊。”一之濑都子捏了捏鼻梁,好声好气的解释。
看她对自己话没有任何的反应,禅院直哉更加肆无忌惮。
他甚至被面前女人温和的态度所欺骗——他原本就是善于得寸进尺,又容易小人得志的类型,一下子忘记了对她的恐惧。
一之濑都子指了指桌边,“没想到你会这个时候过来,你先坐在这里等一下。”
禅院直哉上挑的眼尾,屈尊似的赏给桌面一个眼神,高高在上的姿态顿时一僵。
房间,桌面。
他又想起噩梦的开始,就是在这张桌子上。
他抬起眼看向女人,想确定她是不是在故意羞辱他,女人却已经转开身,坐在了禅院真依的面前。
他气哼哼的站了一会,最终咬着牙僵硬的坐在了桌边。
坐下那一刹,他的表情短暂的扭曲了,像是被按下暂停键似的,僵硬了片刻。
从大.腿往上,全都火.辣辣的疼。
他不留痕迹的挪动着,不停的调整姿势,在心中暗骂不已。
“来,张开嘴。”一旁,女人温言细语的抬起禅院真依的下巴,后者乖乖的顺着她的力道长大了嘴巴。
禅院直哉的呼吸微滞。
他想要垂下眼睛,瞳孔不受控制的收缩,放在桌面下攥成拳的手指不停收紧。
他看着女人用压舌板压住禅院真依的舌头,仔细的探看她的喉咙,顿时感觉喉口一紧,喉结不受控制的上下滚动,捏着拳头竭力的忍耐。
忍了两秒,他猝然站起身,跨着大步一下推开门。
“……没关系吗?”
禅院真希捏紧妹妹的手,转头看向女医生。
医生摸了摸禅院真依的脑袋,笑容温和,“没关系的,只是有些炎症,吃了药之后,就在我这睡一会吧,保准她醒过来的时候,病已经全都好了——”
她问的是那个禅院直哉。
禅院真希的嘴巴动了动。
一之濑都子走到她身边看了看,禅院真依正沉沉的睡着,被子遮住了半张脸,脸红通通的,带着孩子特有的天真神情。
她的表情变得柔软了,伸出手欲触摸她的脸颊,又停留在半空中。
还是算了吧。
她站起身,走到盥洗室,打开水龙头。
水流声哗啦啦,她眉目耐心的,仔仔细细的按照步骤清洁着手指,“怎么了,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她没有抬头,身前的镜子里,倒映出禅院真希的小小的身影,小女孩默不作声的跟在她身后,进了盥洗室,抬着眼定定的看着她,似乎挣扎了好一番,才慢吞吞的开口。
“他——直哉少爷,刁难你了吗?”
她慢条斯理的洗掉手上的泡沫,擦干每一根指缝,才微笑着转过身,放低身体直视着禅院真希,“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他脾气很坏,很差劲,而且,今天心情不好……”禅院真希望进她的眼中,似乎在思考着措辞,“他很恶劣,你最好和他保持距离。”
她从口袋里掏出新的医用手套,撕开展平,“你是在担心我吗?”
禅院真希咬着下唇,半天点了点头。
她笑了,扯着指尖缓慢而仔细的套上指节,最后扯了扯边缘的松紧,“直哉少爷是不是也时常刁难你们?”
带好手套后,她的手就自然而然的落在了禅院真希的脑袋上。
小女孩的头发细而软,像是被捧在掌心中的小鸟,被她抚摸的微微摇晃。
她先是摇了摇头,犹豫了一阵,又点了点头。
“是吗。”意料之中。
“让你担心了啊,抱歉,不过不用担心我喔。”
“他不会欺负我的,相反——”她微笑着,未尽的停下话音。
禅院真希警觉的抬起头,从她弧度完美的如同玻璃壁画上的圣母般的笑容中,本能的察觉出几分危险。
“你们都是乖孩子,我会让直哉少爷向你们道歉的。”她又在口袋里翻找了一阵,掏出几枚包着亮闪闪塑料糖纸的糖果,放在小女孩的掌心里。
没等女孩说话,女人按了按她的脑袋,做出不用担心的表情,便走出了房间。
房间外,禅院直哉正气冲冲的在走廊上打转,破口大骂一个侍女。
侍女跪在地上,将头深深的伏在手臂间,不敢抬头。
这样的姿势,顿时让禅院直哉联想起昨天的自己,他气急败坏的抬起脚,就准备踹上去。
“火气这么大吗?”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禅院直哉一僵。
他原本准备继续骂,但是女人已经走到身边,他心中不知道怎的,隐隐浮现不妙的预感,心烦气躁的挥挥手,侍女顿时如获大赦般跑走了。
“我问你——”禅院直哉气焰嚣张的转过头,却在撞上女人的眼睛的时候一下子哑了声音,“……你把那两个小鬼搞过来是想做什么?”
“很可爱的孩子,不是吗?”女人没有看他,从口袋里掏出香烟。
禅院直哉嗤笑一声,“喜欢小孩你就自己生一个啊。”
她静静地看向他,冉冉的烟雾遮挡住她的眼睛。
禅院直哉还没有察觉到危机,仍旧在絮絮不止,“女人,小孩,天生就会抱团,上天给了女人母性这种东西,无非就是为了传衍,女人的天职就是生孩子,所以女人才会喜欢……“
“你不喜欢小孩吗?”她突然打断他的长篇大论。
禅院直哉皱起眉头,他很不喜欢别人打断他说话,“我又不是女人。”
“是吗?我认为你应该感谢那两个孩子呢。”她叼着烟的声音含糊不清。
禅院直哉一个踉跄,侧脸紧紧贴在墙壁上,才猛然感觉不妙。
“有人来了!你松手!”他的精神紧绷,竖着耳朵,听见远远的有脚步接近,顿时用力挣扎起来。
“是刚才的侍女,已经走掉了。”一之濑都子瞥着侧边,姿态漫不经心,“是害怕直哉少爷你还在生气,会秋后算账,才又偷偷跑回来吧,说起来都是少爷你平时脾气太坏了。”
随着她的声音,禅院直哉又颤抖了一下。
他恶狠狠的瞪着她,生理性的泪水挂在湿润纠缠的长睫毛上。
她垂眼打量他一番,笑了起来。
“少爷,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她伸出手,强硬的抬起禅院直哉的脸,“像是被人欺负了的小媳妇。”
她笑着,伸手去压他的眼角。
禅院直哉一把推开她轻轻抚摸的手。
他抬起宽大的羽织袖子,动作粗暴的拼命擦自己的脸,直到肌肤全都泛起不自然的皱红。
“好了好了。”她叹了口气。
禅院直哉抬起头。
被汗液和泪水模糊的视线中,从高处俯视着他的女人的面孔也水波般的朦胧。
她的脸在阳光中,面庞模糊不清,周身是浅淡的金色光圈,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的纵容,“今天不和你计较了,走吧……”
禅院直哉呆了两秒,被踩了尾巴似的蹦起来,转头踉踉跄跄的就跑掉,甚至忘记了整理衣服。
她眯着眼注视着禅院直哉的背影消失,才慢悠悠的走回房间前,掏出手帕拉开门。
禅院真依在房间里沉沉的睡着,她拿起书,在小女孩的床边坐下,书签正夹在书本正中央,翻开全是复杂的俄文德文,以及解剖图,她垂下眼,用指尖描绘着图上的人体曲线。
禅院真依的病来势汹汹,却并不难对付,只花了几天时间,就完全康复了。
这几天她都围着姐妹两转,和可爱的小孩在一起令人心情愉悦,在这期间她还时常被雇主禅院直毘人叫去答话,禅院家家主直毘人老爷子年近七旬,想要和他沟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每天忙的脚不沾地,把禅院直哉忘到了脑后。
直到一天早上,她在看书时,收到侍女的通报,说直哉少爷倒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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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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