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操场乌泱泱得都是扎堆的人，振奋的背景音乐鼓点分明，衬托着意气昂扬的少年们。
戴月和李浅一起，寻找着高三一班所站的位置。
越过很多人，看到不少男孩子穿着西装，即使衣服的料子和做工看起来普通，那也是“穿上一身大人西装”的仪式感。
主持人在台上用话筒喊着，让还没有来到指定位置的学生或家长抓紧时间，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人群的移动速度便快了起来，到处有人踮着脚尖在张望人群，找到自己小孩的，便立马小跑过去。
戴月人高，李迦易远远就看到了她，冲她挥手：“月亮！”然后，注意到了她身旁的李浅。
两人快步走去，站到李迦易的身侧。李迦易身上穿着戴月之前给她做的衣服，是戴月仿着一期学生校服的杂志做的，藏青色的小西装，配一条熨烫齐整的长裤，内搭是一件白衬衫。身材匀称的李迦易一穿上，在众多的女孩子中便亮眼起来，和电视里看到的那些贵族学校的女生没什么区别。
“小姑，你怎么来了？”李迦易心想，我没叫你啊。
李浅瞟了她，“干嘛？我不能来？就许你家戴月来？”乍一听，酸得很。
问者无心，听者有意。戴月和李迦易对视了一眼，然后跟李浅解释：“迦易她不是这意思，就是怕你店里忙。”原来，这次活动，她没叫李浅啊。
活动开始，第一个环节老掉牙的“感恩的心”。
学生们和家长面对面站立，广播里响起音乐，所有学生手指起舞，演绎这首歌。李浅眼神左右漂移，不敢把目光落在比自己只小六岁的侄女身上。
太尬了！她怕自己笑出来。
戴月倒是一脸正常，带着笑容望向迦易。迦易手指纤长，动作标准，一丝不苟地表演完。李迦易也看她，脸上有些尴尬，学校就是爱整这些没用的。
“好！接下来，请我们所有的同学对自己的家长深深鞠上一躬，感谢他们的养育之恩，感恩父母的谆谆教诲！”
主持人在台上慷慨激昂，推进着活动的流程。
李浅盯着侄女：“嗯，我是不该来。”她真受不了这些，旁边已经有几个家长在抹眼泪了。李浅嘴巴微张，一脸震惊，有必要吗？
赵迎尔此时正好走过来，和李浅的眼神对上了。李浅立马收起那副随性的姿态，站直了身子，在李迦易冲她鞠躬的时候，正经地托住她的肩膀，将她上半身扶起。
她在短短一瞬间神情和动作的变化，尽数落在赵迎尔的眼中。赵老师继续往队伍前面走去，眉眼都染上了笑意。这女人，好可爱。
对李浅鞠躬后，李迦易又面向戴月。戴月冲她摆摆手，意思是“不用”，她才照顾迦易半年，受不起这么严肃的一拜。李迦易笑起来，天气不算热，但正午前的阳光还是在她高挺的鼻梁上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走向前，拥抱了戴月，很小声地：“月亮，谢谢你。”
戴月感觉到，迦易的手贴在自己后心的位置，使了几分力气。两人在万人操场上，在迦易热浪青春的尾巴上，紧紧相拥。
松开时，戴月身上穿的毛衣，在迦易外套的心口位置，留下几根浮毛。
家长互动环节结束，每个班依次上台，拍照留念。家长们站在台下，看着自己褪去稚气的孩子，走进成年人的大门。
誓师大会，学生们口号嘹亮，数十载寒窗，还有两个多月就要走进真正的试炼场了，人生的一个重要里程碑，已经出现在不远的前方。
优秀学生发言，李迦易站在主席台上，念着昨晚才写好的稿子：“尊敬的各位老师、家长和同学们，我是高三一班的李迦易，很荣幸今天能作为学生代表，在此发言……”
“哟，迦易不错嘛，台风很稳。”李浅轻轻用手臂撞了一下戴月，知道自己的侄女是个好学生，没想到优秀成这样。她从来不跟李迦易谈学习、谈成绩。
戴月的目光就没从台上离开过，“是啊，很不错。这次又是年纪第一。”自那次戴月觉得迦易不跟她分享成绩而表现出失落之后，每次考试成绩出来的第一时间，迦易都会跟她汇报。
李浅点点头，“那进A大是没问题了，以后，留在莘市也蛮好的，机会多。离安平也不是特别远，气候环境什么的也能适应。”
留在莘市……
戴月从胸腔处开始，积了一层酸涩的味道，快速上涌。还有七十六天，迦易从考场走出来的那一刻，她们之间，也就只剩一个开学前的暑假了。以前对时间的流逝，总是没有太多深切的感受，现在却已经在数着天数过日子。
日历本每撕下一页，那薄薄的一张纸，就成了再难追上的、被扔进垃圾桶的——过往。
“最后，我想说，关关难过关关过，前路漫漫亦灿灿。抬头看看你们想要的，瞄准它，你想去的地方，终将会抵达。谢谢大家！”
结束语之后，李迦易再次冲台下深鞠一躬，款款离开。现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周围有家长在讨论：“这就是一班的那个学霸呀，我家孩子要是有她一半优秀，我可真的就烧高香了。”、“谁说不是呢，你看看人家这谈吐，大方得很呢，今年学校的状元估计也非她莫属了。”……
戴月莫名觉得自豪，目光追逐着跑下台的迦易，都没意识到自己在笑。
活动结束了，有几个家长拉着站在不远处的班主任赵迎尔问自家孩子的学习情况，也有问大学志愿填报的。
“小姑，戴月，结束啦。你们可以回去了。”
“急什么啊……”李浅撩了下刘海，借着手的遮挡，又看向那处，“你说你，次次考第一，也不告诉我，让你小姑也开心下啊。”
李迦易：“你会因为我考第一而高兴吗？”
“好像也不会。”
李迦易无语。
“迦易，下午我给你送件厚外套过来，早晚温差大，今天穿得薄，别冻感冒了。”戴月考虑事情比较周到，这段时间的照顾，也让她在细节方面关注更多。
“不用麻烦了，你晚上来接我的时候，顺便带一件过来就行了。教室里人多，不冷的。”
“不麻烦的，反正我得回去吃午饭。”
上午没去厂里，也不好意思赶在午饭时间回去，本来近段时间生意就不好，好多员工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忙春耕去了，人一少，戴月再去蹭一顿午饭，怕老板看到了不高兴。
李浅听她说让戴月来接，有点吃惊，“你这学校到戴月那里，走走也就几步路，还让人来接？”
“我晚上在家也没事做，出来迎一迎她，正好消食。”还没等李迦易开口，戴月就帮她解释上了。
戴月将人照顾到这个份上，实在难得。李戴两家，要不是因为老一辈结了缘，今天的迦易估计就在自己那糙养着了，说不定还要她照顾自己这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姑。她的眼里，有对戴月的感激。
“那我跟你小姑就先走了，你好好上课。”戴月见学生们一个个离开了操场，家长们也在陆续离去，怕耽误迦易上课。
“好，那再见，我先回教室了。”旁边有同学在喊李迦易一起回去。
李浅看着最后一个家长离开了赵迎尔的身边，和戴月打招呼：“那什么，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去找个厕所，你先回去吧。”
戴月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心下了然，“行，那我先走了。”
回家之后，简单煮了个青菜面吃，距离下午开工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正好能在家补个觉。
虽然已经习惯了每日早起晚睡的节奏，到底还是缺觉。一沾枕头，就沉沉睡过去了。
生锈的铁楼梯又被踩出了巨大的声音，戴月爬上楼，这回窗户没关上，窗帘飘扬，室内忽明忽暗。沙发上的两个女人，正在忘情接吻，李浅的手指插进赵迎尔的头发中。
春风短暂离开，窗帘落下，只剩下几声嘤咛。
春风又转身而回，窗帘翻飞，上面那个女人离开了对方的双唇，隔了几公分的距离，脉脉含情，被压着的那个，将头扬起，去追逐、去引诱。
戴月站在门口，目不转睛。美妙的身体彼此贴合，纠缠不休。她都没有注意到，原本短发的女人变成了长发，散落开，遮住了两人的面容。
原本躺在赵迎尔那个位置的人，伸出左手，为另一个女人把头发别至耳后。于是，那个人的侧脸，便清晰地呈现出来。戴月觉得自己眼花了，晃了晃脑袋，重新睁眼。
在上面的女人侧头望向她。然后，被压着的那个女人也随之转头。后者，分明是自己的模样！
而迦易就贴在那女人的身上，轻轻冲门口的自己喊：“月亮…… ”
戴月目瞪口呆，旋即就要冲下楼去。原本坚硬的楼梯软成了棉花，她一脚刚踏出去，就踩空跌落了。
从梦里苏醒，戴月大口喘着粗气。明明不是有着妖魔鬼怪的噩梦，却比之更令人惊恐，吓得魂魄都要飞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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