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验之谈?”
对于来自李浅的忠告,李迦易顺着问了一句。
李浅盯着墙皮皲裂的天花板,回答:“嗯。”
“所以,在莘市…你碰到了这样的人?”
“嗯。”好像为了证明自己在那段感情里没有吃亏,李浅又补了一句,“不过呢,爱和钱,总要拿走一个,她也算大方。”
原来,李浅的本钱是一段失败的感情换来的。
“赵老师愿意和你一同站在阳光下?”李迦易问她。
李浅笑了,并未表现出太大的惊讶:“你知道了?也是,你这么聪明。环境造就的选择和个人主动的选择,不是一回事。”
听起来像是为那个人开脱,有了点双标的意味。李浅还没有和赵迎尔揭开下一旅程的面纱,她们只是在静止的月色下贪婪地、不求其它的,享受当下的美好。
即使,李浅的内心已经有了隐隐的不安,她很怕当年的事情再重演一次,那她应该是承受不住的。毕竟,她对赵迎尔的爱,太深了,会把自己溺死的那种。
后半夜,夜风裹挟着雨点,席卷了室外金灿灿的油菜田。老宅在寂静的天地间,显得落败。房间的灯亮到了天明,李浅和侄女描绘着莘市的繁华。
李家的两个女人,一个重复着一个的脚印,都想走出小镇。李浅期望,迦易比自己能走得更远一些,别像自己一样回头,囿于爱情,将自己捆绑在枯燥的生活里。
在李迦易睁着困顿的双眼听李浅讲述的同时,戴月也在床上辗转难眠,习惯的惯性把她推向了失眠的河流。
右侧空空,没有了迦易的温度和气息,夜就暴露了她亢奋意识下的虚朽。前两天,她还在想,要让迦易睡觉时离自己远一点。现在好了,整个人都不在了,她本该觉得放松,却生出一根多余的弦在紧绷。
每翻一个身,那弦都无需人拨动,就在她脑子里嗡嗡震动,扰得清净全无。
她习惯了她,她在想她。
母亲的坟前又冒出了一大簇的鸡冠花,是她老早洒的种子。自从戴月记事起,徐苒的身体就一直不好,气若游丝。戴月在春天来临的时候,给她摘过几支连翘花,明艳艳的,春天的希望都开在了亮黄色的花瓣中。
徐苒笑着接过,嘴角的笑苦涩。连翘代表永恒和希望,可自己残败的身子已经没有希望了。她说自己更爱随便撒一把种子就能四处繁衍的鸡冠花,她爱鸡冠花旺盛的生命力。
戴月用铲子铲掉了一部分,笑着跟二姨开玩笑:“你看,我妈喜欢的鸡冠花,长得都要把她的坟头盖住了。”和往年一样,挑走了许多,只留一两簇最茂盛的。
墓园里的路湿滑,徐昕还要去婆家祭拜,戴月让她先走,自己再收拾收拾。
徐昕走后,戴月摸着粗糙的石碑,空气中的水汽在眨眼的瞬间将清亮的双眸晕染。
“妈,我好想你。”眼泪砸进了潮湿的泥土,落在鸡冠花的根旁。母亲离世的这场暴雨,潮湿了她的整个青春,和余生。
“爸爸在里面挺好的,又减刑了,你在那里放心啊。有空的话,就再来梦里看看我。”
从墓园里拾级而下的时候,没留神滑了一下,一屁股坐在青苔斑斑的台阶上,尾椎也被磕了一下。当下并不觉得疼,到了夜里,倒酸痛起来。
傍晚还是做了两个人的饭菜,却在电饭煲煮熟米饭跳动后的下一秒,收到迦易的短信,说是要留在老宅了,明早回来。
夜里很努力地入睡,抱着巨大的希望,母亲能听到自己的祈求,再来梦里看她一回。却失眠到了凌晨四点,半睡半醒的状态持续到平日起床的时间。
转身翻向右侧,手慢慢伸过去,攀上了迦易的枕头。没有温度的另一半被子,软塌塌地盖在右边的半张床上。
有人,填补了母亲的虚空,开始住进她的心里。至于是以怎样的身份,戴月不愿意、或者说刻意不去思考。她强制性地、执拗地,把迦易按在“家人”的位置上,可以为她付出很多且不求回报的家人。
一大早,邻居家的公鸡刚打鸣,坐着轮椅的李洪才就被好心的邻居抬进了院里,轮子上沾了肮脏的湿土。
李迦易留意到,他有些上提的裤脚管下露出的半截小腿,左右粗细不一。那是因为,受伤的那条腿,小腿肌肉在萎缩。和他呈现出的生命力一样。
他是来要老宅的产证的,儿子很快就会到结婚的年纪,安平乡下的房子只能在宅基地的基础上推倒重建。把老宅拆掉,重砌一套楼房,是最合适不过的。
“二哥,这宅子,阿爸留了遗嘱,是给迦易的。”
李洪才像是听到什么惊天地的笑话一般,“你开什么玩笑,乡下的房子,都是传男不传女的,迦易这娃,以后也要嫁出去的,难道把李家的东西带进婆家去啊。这到哪里,都是说不通的啊。”
苍老的李洪才,像是和李浅隔了一辈,一副和小辈谈话的姿态。大哥早就在外面安身立命了,也不可能会乡下砌房子。所以,把这块地给自己,是李家唯一的选择。他哪里懂什么遗嘱不遗嘱,乡规习俗就是这样的。
李浅也知道和他讲不通。可房子一推,她和迦易的根,算是断了。
可李洪才家的现实情况摆在那里,现在就靠他老婆做点零工赚钱,儿子还在念书,压力不小。
“二哥,这样吧,你去看看镇上的房子,我出点钱。以后等家宝长大成家,总归也不能让他留在乡下,你看呢?”
李浅的解决方案就是这么直白,并且,让人容易接受。
“那…那你能出多少?”李洪才试探性地问。
李浅伸出三根手指,李洪才立马点头了,“那,那行吧,我替我们家家宝谢谢小姑。”虽然耳朵里也传来过自己这小妹在外不检点、被包养的闲话,但李洪才之前都不信,现在,他有些相信了。否则,一个三十不到的女人,哪来这么多钱。
不过,他才不管这些钱是从那里来的,李浅愿意给,他就收着。
“但是,我们提前说好,这个老宅的产权人以后就是迦易,你必须放弃继承权。”李浅说得专业,李洪才听个半懂,大概明白,就是以后自己不能打这老破房子的主意。
“行。”
“那我们立个字据,你签字画押,我明天把钱给你送过去。”
李洪才满意而归,2009年镇上的房价,也就七八百一平,他家里再凑凑,也能够上一套商品房的门槛了。这可比乡下的小楼房有竞争力多了。
李浅提醒李迦易:“等高考完了,有空去做个公证和遗产继承。”
“小姑,你自己呢?”
李浅自己什么都没有,还把积蓄给了二伯家。
“爷爷他,就是跟我置气,气我没把书好好念完。但你当他真的不疼我这个女儿啊,他把房子留给你,就相当于留给我们两个人。因为他知道,你不会把你小姑赶出家门的,这是他留给我们两个人的保障。”
爷爷什么都想到了。
两人早饭也没吃,给两位老人又上了一炷香,将老宅的院门锁好之后,李浅骑着她的小摩托,载着李迦易一起回镇上。
路过早餐店,李浅邀她一起去吃个早饭,李迦易拒绝了,说想赶紧回家洗个澡。
听到她说“回家”,李浅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还是让她走了,自己去店里吃饭去了。她今天还要去给李洪才送钱,然后再去一趟网吧,查查暑假旅行的攻略,规划规划路线。那台老旧的笔记本坏了一阵了,镇上也没有个像样的维修店,她也懒得送去市里面修。
李迦易回到家的时候,戴月正在阳台上晾床单。清晨,太阳欲掩还休,躲在乌云后面,不愿意探头。戴月算算,到了换床单的日子,没顾上天气,强行洗了。主要也是想在无聊的早晨找点事情做。
“月亮,我回来啦!”李迦易直接用备用钥匙开了门,身上还穿着昨天那套衣服。
戴月拍了拍床单,从阳台走进客厅,阳光终于刺破云层,在她身后落下好几道笔直的光束。
“回来啦!早饭吃过了吗?”
“阿嚏!”李迦易揉了揉鼻子,“还没,想早点回来见你。我先去洗个澡。”
“去吧,水温调高一点。”
戴月去厨房里准备早餐,原本不饿的肚子,也开始叫起来。还是两个人在一起好,可以多做几种花样,不用担心吃不完。
蒸了小笼包,又煎了荷包蛋,迦易最爱吃带一点流心的鸡蛋。戴月掌控着火候,撒盐的时候都觉得身上轻松了起来。再切一盘水果,戴月在迦易的饮食上,向来舍得花钱,水果店的老板说进口猕猴桃营养价值高,她买了好几个,价格比菜市场的肉还要贵。
李迦易从洗手间出来,头发吹了个半干,嚷嚷着好饿。戴月只能让她先吃饭。
两人相对而坐,戴月脸上的疲色被李迦易发现了。
“昨晚睡得怎么样?”
“挺好的。你呢?”
“不好。”
“那一会补补觉,吃点水果。”戴月将餐盘推到她面前。
李迦易用自己的叉子戳了一块猕猴桃,手刚伸向空中就顿住了,戴月应该不想用她的叉子,最近和自己分得可清了。
刚准备收回,戴月张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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