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津观是奉元关押修士的囚笼,此次他落荒而逃,连观内剩下的修士都来不及处理,想必也知来者不善,赶忙退回了青崖山,以观后事。
两人不急着找他,而是在青崖山脚下找了一处庄子住下,苏灵蒙头便睡,直到第二日酉时才悠悠转醒,算了算,已经睡了七八个时辰。
她坐起来,看着窗外将暗的长空,出神了半晌,这才起身更衣。
她特意穿了一件暗红色的衫子,暗红色溅了血看不出来,下次杀人还能穿。
忙活完后,她坐在桌前,取出一炷香,划破指尖,将指尖血往香上一抹,又将那柱香点燃了。
青烟袅袅,不多时,白色烟雾里便现出一条清瘦的人影,那身影身穿红官服,头戴乌纱帽,坐在苏灵对面,五官逐渐清晰起来。
他看起来二十多岁年纪,谦谦君子,眉目俊雅,面色十分苍白,苏灵道:“云冢大人。”
此人便是苏灵曾用血祭收服过的冥府鬼差,云冢。
云冢手伏额头,按了按太阳穴,微微笑道:“怎的此时叫我,我快要上值了,最多给你一盏茶功夫。”
说罢,他好似想到什么,拿出手中的卷册翻了翻:“上次送到归墟境的五位游魂已经功德圆满,确实该给你换几个了。”
苏灵摆摆手:“不是这事,请把灵鸦给我吧,多谢你在冥界养它这些日子。”
苏灵指的是多年前在明月谷乱葬岗收服的那只灵鸦,灵鸦本是连接人间和冥界的灵鸟,苏灵认识云冢之后,便求了他把那只灵鸦养在冥府,用冥界阴气滋养。自己平日则只用纸鸦或黑羽化形,如今回到中原,也是时候让它回来了。
云冢闻言,手一抬,一只墨色的乌鸦便立于他的手上,他给苏灵递了过去,蹙眉道:“你身上有杀气,要去杀人?”
苏灵并未应声,取出一张黄纸,指尖蘸血画着符咒:“不该问的别问,过来,我把你血祭解了。”
云冢微微一怔:“怎么?”
“你不是一直想让我给你解了,过来。”
云冢盯着她的眼睛,静默地摇了摇头:“这个不急,留着血祭,我还能知道你死没死,你若死了,我把你介绍到冥府当灵官,咱们就是同僚了。”
苏灵瞪他一眼。
云冢又道:“虽然你从不跟我说你的事,但我也略知一二,你先忙正事,改日再聚。”
须臾,烟雾飘渺,他隐在白雾里,不见踪影了,苏灵摇了摇头。
她并不打算告诉陆修和阿蘅,只有灵鸦飞在她身侧,就那样孑然一身,往庄子外走去。
直到陆修叫住她:“我同你一起去。”
苏灵脚下一顿,不自觉捏了捏手指:“算了,我不想你看见我那个样子。”
这是她回到中原后第一次去杀人,她想不出会是什么场景,只是一想到能手刃仇敌,血脉中那丝嗜血之性便亮了一点光,这一点火星一旦破开缺口,便是燎原之势,无边恨意足以让所有仙门灰飞烟灭。
她无法想象清风霁月的正道领袖,看见她杀人如麻,屠戮仙门的样子,如果可以,她希望能跟陆修留下最后一点体面。
况且这个血仇同陆修也无甚关系,他若一同去了,无论是袖手旁观,还是与她为敌,都很让两人为难,她一直就知道,他们终究不是同路的。
陆修蹙眉:“我不放心你。”
苏灵垂眸,避开他的眼睛,笑了笑:“奉元的确有点来头,但我并未放在眼里,放心,”语毕,她话锋一转,“还是你担心别的什么,怕我失控?”
“苏灵。”陆修的眉心更紧。
苏灵笑着摇头,面色明媚,可心底却很悲伤,一转身,继续往外走去。
陆修抬手捏住她的手臂,面色凝重,一言不发,自从这次在昆仑西找到她,陆修就发现,她现在谁也不信,她太敏感了,敏感到他说任意一个字词,都会被联想到旁处去,此时此刻,四目相对,却只有无言。
他慢慢松开了苏灵的手臂,苏灵笑道:“多谢陆仙师成全。”
她的云淡风轻之下覆盖着许多复杂的情绪,他看着苏灵的眼睛,柔声道:“早些回来。”
苏灵一怔,终是缓缓点了点头。
今夜,青崖山上的夜风格外冷,一丝新月,状似情人的眉弯,清光点点,映出一地斑驳的树影。
醉仙洞掩映在群山之中,夜色里,只能看见一个虚影。
醉仙洞之外,布满了法阵迷障,平日里除了奉元道长去信相邀,甚少有人能找到此处。
因此,当值夜的门人看见不远处信步而来的暗红色身影时,还以为是自己熬夜花了眼,抬手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心下大震。
那人穿了暗红色道袍,长发用一根木簪馆着,面色白皙得近乎苍白,无数碎影散落在她眼中,他看不清她的神情,也看不出她身上的活气。
她的身侧飞着一只巨大的墨色血鸦,灵鸦破障,黑羽触碰到法阵,激起点点星光,她在青崖山的迷阵之中,如履平地。
随着她的脚步顿在山门之外,那只血鸦也停下了,在她周身盘旋。
守门道士心中大骇,他刚拜入醉仙派不久,除了同门师兄弟之外,没见过多少仙门之人,看她自然是面生。
他“唰”地一声拔出剑,隔空拦住她的去路,斥道:“来者何人?敢夜闯醉仙洞!”
苏灵抬起眼皮瞥了那人一眼,低声道:“我以前没见过你。”
那人往前走了两步:“我刚入山不久,你是何人,好大的胆子敢来此处,可知醉仙洞是醉仙派修行之地。”
苏灵冷哼:“无名小卒,我不想杀你,滚开。”
这话虽说的轻飘飘,可那语气却不像是开玩笑,守门人眉目紧皱,又重新审视了眼前这人,这世间用灵鸦之人不多,自从阴阳道覆灭之后,就更没有了,他想了片刻,大喝一声:“莫非你就是传闻中昆仑西的邪修,灵运道人!”
苏灵冷笑:“休要废话,留你性命是让你快去报信。”
那人闻言,持剑又近了两步,口中道:“一个邪修竟敢在仙门圣地放肆,我醉仙派今日就收了你!”
说罢,左手一翻,掌心中躺着一枚金铃,他手中结印,铃铛缓缓立在半空,发出清脆的响声,随着金铛声响,整个青崖山所布的一百二十处大钟次第响起,料峭寒风中,钟声响彻云霄。
那此起彼伏的空明之声,仿佛奏起一场哀乐,竹叶上的薄雪簌簌坠落,云海中起了低沉的雷声,苏灵闭目倾听。
她很满意。
守门人道:“灵运道人,你作恶无数,我已唤了所有同门前来,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苏灵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甚至没见过她,却有将她置于死地的决心,他自以为身处名门正派,对着传闻中的邪修喊打喊杀,可却不知自己的恩师奉元才是炼制生魂之人。
她不愿同他多讲,大袖一挥,双手背后,朗声一笑,便要径直从山门穿过。
那守门人岂肯放她过去,提剑直刺苏灵的命门,苏灵抬手一挥,那人顿觉面上一痛,应声栽倒在地。
脸上又紧又涨,他挣扎半晌,往脸上一摸,这才发现,自己的嘴角已炸裂开来,舌头酥麻说不出话,血液倒涌冲着面门,他低头狂吐两大口鲜血,再无力招架。
苏灵微微俯身,拾起他遗落在血泊中的长剑,便将剑柄握在手中,冷笑一声:“也罢,就用你的剑,杀光你这些同门。”
她静静地走在青崖山的石阶上,穿过大门,殿前有一块极为宽阔的大坪,大坪尽头是九十九级长阶,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坐落在那里。
目之所及,没有一个人影,风吹云动,却寂静无声。
苏灵知道,奉元道长为了迎接她这位不速之客,早已布好了法阵,可她并不在意,她信步前行,摇摇头道:“无聊,真无聊啊,还是这样老派的把戏。”
直到她径直走到阵眼中央,步子一顿,停下了。
与此同时,暗处无数个身影涌了出来,他们疾步而飞,停在苏灵不远处,黑压压分成两边,列成阵型,将大殿前面那条甬道让了出来。
苏灵环顾四周,平静道:“让奉元出来。”
闻言,大阵中的一人先开了口,他站在法阵主位,是奉元座下首席大弟子,怀声,苏灵认得他。
怀声道:“灵运道长,您身居在昆仑西,偏安一隅,平日也不曾到中原来,跟我们醉仙派无冤无仇,为何夜闯山门,不知所为何事?”
苏灵扫了扫那前前后后三百多名弟子,笑道:“非也,今日我不是昆仑西的灵运,我是风陵山庄的苏灵。”
众人闻言一震,那些人大都参加过六年前的霜林诛邪,怎会不认得苏灵,他们定睛细看,果然见她脸上有故人神色,心中更惊。
怀声稳了稳心神,手中剑柄攥得更紧:“你没死?看来故人深夜到访,是来寻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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