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松吟反正也是死人,此刻从容不迫:“周道临座下弟子绝无懦夫,师兄,合力结阵。”
周显:“……别提他了。”
眼神中虽然闪烁着不靠谱,左手已经单手结印,而后,二人掌心相对,一道巨大的乾坤八卦咒印瞬间结成,周显的灵力结合冷松吟的阴气,两种力量如同水流,各自流转在黑白两色的八卦图上,水墨色的强大灵印不断变大,直到将目之所及的天空全部笼罩。
这道结界与魔域之门全力相抗,阴云滚滚冲击在阴阳八卦阵上,却暂时被阻住脚步,难进分毫。
苏灵大喜,对两人喊道:“师父,二爷爷,我结界学的实在一般,帮不上忙,就去对付那些闯进来的魔怪。”
语毕,阿蘅已飞身将她驼在身上,置身于爆裂的火海上空,划破指尖在额上一抹,掐诀念咒,喝道:“借命登仙!”
以仙体之态与那些天外来物厮杀在一起,魔怪的污血和所召灵兽的鲜血混在一处,难以言说的腥臭让人头晕脑胀。
李青梅那边也没闲着,剑锋不断画出荒境空间,企图将几人圈禁,为了保护正在施放结界的周显和冷松吟,苏灵飞身到李青梅那侧迎战,却发现他的荒境毫无破绽,他能攻击任何空间的人,而苏灵却无法动他分毫!
情急之下,她灵光一闪,看了眼脚下已凝成黑色晶石的“湖水”,汇聚灵力挥剑重重劈去,黑石炸裂翻滚,火星四溅,漏出了已被岩浆烤干的湖床,以及被裹在黑石之中没被烧焦的**尸体。
而后她召出一堆擅长挖坟掘墓的小鬼,发号施令道:“去湖底,挖灵脉!”
话音一落,李青梅果然一怔,立即将注意力转到那些挖掘的小鬼身上。
苏灵长舒口气,赌对了,结合湖底尸体,盘龙石柱以及祭坛的位置,她断定,李青梅所谓的修仙界灵脉,应该在这太玄境的湖水之下。
李青梅暂时被分了心,苏灵赶紧飞身周显和冷松吟身旁,刚一落地,就见周显的嘴角和眼眶已经流出血来,冷松吟也是一言不发,她心中一凛,却也知道,他们已然拼尽全力。
这次要对付的不是某个人,而是汹涌而来无法对抗的天意。
苏灵抬掌在那结界中注入灵力,可却如泥牛入海,半点无用。
她仰望即将洞开的魔域大门,忽然释然一笑:“周道临座下弟子绝无懦夫,今日同两位长辈共赴黄泉,此生无憾。”
周显撇嘴:“你说你就说你,别带上我。”
苏灵微微一笑:“知道了,知道了。”
此生应该算是无憾吧。
她想了想,当然不是,她还有很多的遗憾,比如没能亲手杀了慕容昭,比如不能再见陆修最后一面。
人啊,真的不知道哪一次就是最后一面了。
她若是知道昨日在风陵山庄是此生最后一次相见,那她一定不要那么快就跟他分开,当时陆修说:“我告诉他们,你是我的心上人,也许很快就会是我未婚的妻子。”
苏灵有点后悔,若能回到当时,她一定会跟陆修说:“别等以后了,咱们现在就成亲。”
不过,还好他是这样告诉别人的,倘若这场劫难之后,昨日在场的人还有幸存者,日后书写这一段史书时,或许还能将他们二人写在一起。
也勉强算是无憾吧。
那一瞬间,走马灯般地闪过了她这一生,可还不等她含笑九泉,却听一声低沉地人声响彻天地,虽年迈却中气十足,那人道:“云华派叶重华携弟子前来相助!”
苏灵循声望去,只见紫泉宫楼阁的暗影之中,云华派叶老天师叶重华飞身而来,金光宝剑一路刺破拦路的生魂和魔物,而他之后,一众蓝衣弟子御剑飞行,她甚至还看见了两张很是面熟的脸。
“叶飞?宁如风?”苏灵目瞪口呆。
很快,云华派弟子在叶老天师的带领下抵达战场,宝剑寒光,厮杀声起,苏灵忽然松了口气。
百忙之中,苏灵还是对着叶老天师道:“多谢老天师。”
叶重华回应:“魔域洞开,生灵皆灭,这岂是你们一门一派之事,何谈多谢。”
说话间,叶飞和宁如风已经飞身到苏灵身边,看了看正在施法的冷松吟和周显,苏灵紧急介绍:“这俩是我徒弟。”
冷松吟:“看起来一般。”
“……”
苏灵又看向叶飞和宁如风:“这俩都叫师祖。”
两人行礼道:“师祖。”
瞬间寒暄完毕,苏灵问叶飞:“是你去请的老天师?”
叶飞见苏灵尚未身死,此时已经热泪盈眶,他摇摇头:“不是,师父走后不久,山下也已大乱,生魂暴虐,魔气已经蔓延,各派仙门弟子皆已下山,除魔卫道,一些人去保护百姓,剩下的便跟着我祖父一起赶赴夜寒山,阻止魔域打开。”
语毕,无数宝剑在空中雨点一般纷至沓来,各色道袍的修士纷纷加入除魔之列,擅长结界的修士则结印布阵,登时数条灵力光柱冲天,同天幕上的阴阳八卦阵一起抵御着魔域即将裂开的大门。
“玄清派段霄携弟子前来相助!”
“听香派王渊携弟子前来相助!”
“晚明派掌门崔崇携弟子前来相助!”
听到崔崇这个名字,苏灵一怔,心想道:这狗东西竟然也来了,今年霜林集会她刚杀了崔崇的儿子崔子兴,不管是所来为何,都不重要了,生死存亡面前,再无利益牵绊,人与人之间都格外亲近起来。
苏灵忽然有些茫然,在之前的人生之中,除了陆修和自己的亲朋好友,她从没尝试过跟其他人并肩作战,此刻的感觉,让她有些陌生。
除了崔崇,她还看见了一个让她难以置信的人,竟然是慕容嫣!她应该是从慕容别院跟过来的,此刻已经换了一身简洁的道袍,跟在云华派弟子身后,尽量不给他人添乱。
苏灵心中暗道:她这点灵力,过来简直是找死!
可她没必要拦着别人找死,况且此时此刻,她自顾不暇,根本拦不住别人。
“对了师父,”叶飞打断她的思绪,“我见到了清都城的两位许前辈,他们要保护百姓,此战不能前来,两位前辈带话,让您一定要保重!”
苏灵心中一暖,点头郑重道:“一定。”
而后她举目张望,又问:“陆修呢,他在哪里?”
宁如风答道:“魔气已经弥漫到山下,低阶修士都难以抵制,更不要说那些普通百姓,修仙界中唯有陆天师精通净化之术,只能由陆天师和小白前辈去净化山下的魔气,想必也快要赶来了。”
好,他无事便好。
心中忽然有了一丝底气,挥剑时都感觉轻盈了些许,她郑重其事道:“我无瑕顾及你们二人,你们顾好自己,千万别死了。”
两人应声道:“是。”便立即加入混战,苏灵则向李青梅那处寻去,思索如何破他的空间之术。
此刻李青梅已然色变,眼下修仙界的高手全都云集此处,无论平时立场如何,此刻竟都坚定地共同御敌,这个时代虽然灵气稀薄,高手陨落,再不似几百年几千年前那般百花齐放,可这些修士在生死一线时展现的水准依旧令他微微战栗。
那些结界虽然无法彻底关闭魔域之门,可却阻碍它难以开启,若是破晓前夕还是未能成功打开大门,那之前所做的一切便全然俱废了,思及此处,他立即画出更多荒境去阻止缠斗中的修士,被空间之术击中的人登时了无踪迹,有的甚至因为空间的扭曲被瞬间拦腰斩断。
苏灵一直在观察每个荒境的变化,发现李青梅施放的荒境虽多,可里面的景象来来回回只有五种变幻,也就是说,最多能够同时存在五个不同的空间,而李青梅必定在这五个空间的任意一个,若是她同时找到这五个空间一起击碎,是否可破他的荒境?
这边战事如火如荼,周显那边倒显得安静多了,此刻,他只觉面颊上有几处温热流了下来,痒痒的。
冷松吟道:“师兄,你七窍流血了。”
周显只觉颅内嗡嗡作响,旁人说什么他也听不清了,之前受了太重的伤加之灵力消耗过大,此刻他竟有了些英雄迟暮,力不从心的悲凉。
他的身形摇摇欲坠,但仍尽力硬撑,半晌,他颇为释怀地笑了一声。
“师弟。”周显轻声唤道。
“嗯。”
“我知道你之前一直怨我胆小怕事,缩头乌龟,这么多年躲在归墟境不敢出来,甚至连你和苏旷师兄的来信都不回复,你怨我。”
“你怨得对,我的确畏首畏尾,诚惶诚恐,我不敢看天下苍生的眼睛,我是杀人如麻,炼尸纵鬼的命录天师周道临的儿子,我有愧。”
“我有愧啊,我愧对被父亲残害的生灵,愧对同门师兄弟,也愧对父亲,我什么都没做好,什么都辜负了。”
冷松吟的手指动了动,魂魄不会流泪,可他却感到无法言喻的难过从他的眼中流淌下来,他知道,周显那具身体,已经是极限了。
大限将至,无法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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