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把他当兄弟,他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云鱼溪!他又不是不知道这女人是怎么对他兄弟的!
见色忘义的混蛋!云雁丘没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这地方他是一点也待不下去了,拎起叶盈盈就往外走。
“你要去哪儿?”云鱼溪突然叫住他。
“你管得着吗?”云雁丘冷眼一瞥,语气不善。
一旁的赵怀仁回过神来,连忙站起身帮忙劝说:“雁兄,这一桌子菜还剩大半呢,再吃几口呗!”
“不吃,谁爱吃谁吃!”云雁丘丢下气话,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他纵身跃上屋顶,在翘起的飞檐旁寻了处视野开阔的位置坐下,夜幕低垂,皎洁月光给酒坊蒙上一层朦胧的白纱,青瓦连绵的房屋,炊烟袅袅的膳房,都被笼罩在白纱下,如梦似幻。
叶盈盈抖了抖青蓝色的羽毛,靠在他脚边。晚风裹挟着酒香拂过面颊,带着初春特有的微凉,但与玄明山终年的酷寒相比,这风实属温柔。
可这温柔反而让云雁丘无所适从。
他望着这片熟悉的建筑,青砖黛瓦依旧,酒香氤氲如故,可二十年光阴早已将记忆中的一切都镀上了陌生的光泽。他已经习惯了跟着李洲白喝茶,方才一杯酒下肚只觉胃里烧得慌,连带着满桌珍馐都失了滋味……
“你们修仙的,是不是都忌荤腥?”膳厅内,云鱼溪放下筷子,指尖在杯沿轻轻敲打。
“那得分人,我是没什么忌口的。”赵怀仁瞥了眼屋外,知道她意有所指,“但雁兄久居深山,应该是吃不惯人间烟火了。”
“哼,我就知道。”云鱼溪仰头饮尽杯中酒,随后将杯子重重搁在桌上,“适应不了,回来也是找罪受。”
“也不能这么说嘛,他终归是你的弟弟呀……”赵怀仁赔着笑,起身来到云鱼溪身边,给她的空杯续上酒,“血脉亲情,岂是修道就能割舍的?而且伯父伯母不都挺开心的吗?”
云鱼溪不置可否,只是将新斟的酒一饮而尽。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压低声音:“我听说修仙的,没有门派世家的背景在外面容易被欺负,这是真的么?”
“这个嘛……”赵怀仁摩挲着酒盏边缘,“确实如此。”
“那你们可有师门?”云鱼溪抬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光。
“没有,我和雁兄都是散修。”
“什么?!”云鱼溪拍案而起,木桌上的杯盘被震得叮当乱响,“好个李洲白,当初带人走的时候吹得天花乱坠,结果就让我弟弟当个任人欺负的散修?”
“阿鱼小姐息怒,我也是散修啊,散修也有散修的活法嘛。”
“你……我不是……”云鱼溪深吸一口气,又坐回椅子上,“我只是想起当时带走我弟的那个男人,还以为他是什么名门大派的仙师。要是早知如此,我们也不可能答应……”
赵怀仁眸光微动,对她嘴里的“李洲白”颇有兴趣:“阿鱼小姐,你见过雁兄的师父?”
“见过。”云鱼溪抱着手靠在椅背上,“我十岁那年,那个姓李的家伙来家里收徒,让我和云雁丘都参加了他所谓的测试。最后他一顿忽悠,说服我爹娘让他带走了云雁丘。”
“测试?什么测试?”
“就是在一个乌漆嘛黑的阵法里躲开一些发光的剑。”云鱼溪眯眼,“但我没撑多久就被剑气甩出来了。”
“那雁兄撑下来了?”赵怀仁身子前倾,听得十分专注。
“他不仅撑了下来,还把所有的剑都收服了。”
云鱼溪至今还记得,云雁丘当时一脸平静地从阵法里走出来的模样,矮矮的个头拖着三把比他人还高的长剑,毫不费力地扔到了李洲白面前。李洲白满脸惊愕,当场跪地恳请她爹娘答应让他收徒。
云鱼溪又猛地灌了口酒,眼底泛起血丝:“我不喜欢你们这些修仙的,总爱用各种手段把人骗去。什么延年益寿,什么得道升仙,尽是些糊弄人的把戏!”
“阿鱼小姐说得极是。”赵怀仁轻笑着附和道,“而且这条路,不管合不合适,一旦踏上就再难回头了。”
云鱼溪诧异地抬眼,正对上他深邃的目光:“你后悔吗?”
“不,至少它让我不用再饿肚子了。”赵怀仁摩挲着手上的酒盏,酒液映出他清俊的侧脸,“虽然修仙之人大多认同弱肉强食的规矩,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说着说着,声音逐渐低沉:“若是这套规矩害得大家苦不堪言,那就该换套规矩了。”
夜风渐凉,云雁丘翻身落下屋檐。青石板路上月光如水,叶盈盈在他领口蜷成毛茸茸的一团。转过回廊时,一阵清冽的梨花香扑面而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棵亭亭如盖的梨树,月光穿过层叠的花枝,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树下一道熟悉的身影正仰头赏月,云雁丘脚步一顿,犹豫要不要上前。
谁知那人听见脚步声缓缓转身,见到云雁丘时,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吃好了?”
云雁丘喉结动了动:“……爹。”
云父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在月光下格外明显:“饭菜不合口味吧?”云雁丘心里微微一颤,没等他回答,云父又说:“是我们没考虑周到,你离家二十年,口味早该变了。”
云雁丘心中稍有刺痛,他想开口解释,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苍白无力。
“来。”云父朝他招了招手,云雁丘走上前才发现,记忆里那个高大的父亲,现在已经矮了自己半个头。只轻轻一瞥,便能看见他头上密集的白发。
云雁丘鼻尖发酸,却听到父亲忽然问:“你养的鸟儿叫什么名字?”
“盈盈。”云雁丘轻抚青白雀的脑袋。
“李仙长送的?”
“嗯……说是怕我一个人无聊,给我作伴。”
“挺好。”云父喃喃,“看来李仙长待你不薄……”
夜风拂过,满树梨花纷纷扬扬。父子二人的影子在青石板上静静交叠。两人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只听见树叶沙沙作响。
良久,云父缓缓开口:“李仙长神通广大,他当年留下的仙丹,治好了你母亲多年的顽疾。”
“那时,我和你娘都是第一次见到仙术,只觉得真是神奇。便想着你若学成归来……”云父顿了顿,“可曾怨我们?”
“我……”云雁丘答不上来,他是因为云鱼溪那番话有过怨气,却远远谈不上恨。
“没事,不必回答。”云父打断道,“你走后,我们后悔了很久,你娘害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而我担心,要是哪天你回来,发现家里连个记得你模样的人都没了,该多难受……”
云雁丘胸口像压了块石头,有些喘不上气来。
“你姐性子烈,但总归有酒坊这些老伙计和街坊邻居那些照应,就算我和你娘先走了,她在这儿也受不了什么委屈。”
“可你不一样,你不在我们身边,修仙的圈子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们也不清楚,根本帮不上忙。”云父说到这,沉沉地叹了口气,随即又拍了拍儿子坚实的臂膀,“不过听方才你说的那些,我也算放心了。李仙长对你不赖,你那个朋友也还行,就是对你姐的心思太明显了……”
云雁丘微愣:“您看出来了?”
“哪能看不出来啊。”云父一哼声,似是不悦,“那小子,眼珠子都快黏到你姐身上了。”
确实。云雁丘颔首,十分认同。
“不过你姐这方面爱好随你娘,就喜欢我这种细致体贴、玉树临风的美男子。你那朋友一看就是个粗人,阿鱼都懒得正眼瞧他,你发现没?”云父得意地捋了捋胡须,“我是不担心她被那家伙拐走咯。”
“……”云雁丘无语凝噎,看着云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叶盈盈也被这厚颜无耻的自夸惊得羽毛倒竖,夸自己细致体贴也就算了,还说自己玉树临风……
“你那什么眼神?你爹我年轻时候很帅的好吧。不信去问问你娘,当年她追到我那会儿有多风光……”
话题转变得太过突然,云雁丘被自己爹这厚脸皮惊得无话可说。
云父越说越起劲,将年轻时高岭一枝花的辉煌经历倒豆子一样抖了出来。可惜嘴巴都快讲干了,云雁丘也没对他这番经历展示出哪怕一点的兴趣。云父无奈地叹了口气,把一切归结于代际间悲哀的沟壑。
“罢了罢了,现在一把老骨头,也就你娘还爱看我这老脸咯。”随后,他抬起头,目光落在那棵梨树上,不由得感慨,“这棵树是你离家那年我亲手种下的。”他走近几步,苍老的手抚上粗糙的树皮,感受着岁月留下的痕迹,“如今等到你回来,这地方已经快装不下它了……”
一瓣梨花飘落在云雁丘肩头,像是一句温柔的叮咛。
云父回头,望向云雁丘的目光深沉而温和:“阿雁啊,在外面照顾好自己比什么都重要。累了就回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家里……永远都会留着你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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