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放干后，赵清渱的尸体，在淤泥中埋藏了数年后，终于还是被警察署的人挖了出来。
这一次安以琅却并没有再去凑热闹，而是老老实实地趴在书案前，练了半下午的字，等到外头警察署的人都走光后，才一步三蹭地到廊下去透透气。
不过好在，祁默钧也并没有让他在这里住下去的意思，毕竟宅子里发现了尸体，总归是不太吉利的。
于是当天傍晚，安以琅还没回过神来时，自己那为数不多的行李便已经被蓉秋和荔月收拾好了，连人带箱子被送到了门口停的小轿车上。
“大少爷？”安以琅刚上车，便看到祁默钧已经坐在那里了，这车子显然是被改造过，后排的空间分外宽敞，还拆去了一半的座椅，刚好可以容纳下祁默钧的轮椅。
“过来坐吧。”祁默钧白天因为生意出去了一趟，这会专门回来接安以琅离开。听到小家伙上来了，他随手将正在看的文件放到膝盖上，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铜框眼镜。
安以琅哪里见过大少爷这般模样，忍不住新奇地又打量了几眼。只觉得戴着眼镜的祁默钧又多了几分深沉儒雅，不像商人，反倒像是学馆里的文人了。
“怎么，样子很怪？”祁默钧留意到安以琅的目光，先是温柔地笑笑，而后故意逗他说道；“可惜我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太好了，只能戴这个了。”
“大少爷您说什么呢，”安以琅顿时被祁默钧的笑容晃了眼，想都没想就反驳道：“我这是觉得您好看，哪有年纪大。”
“就会哄我呢。”尽管话那么说，祁默钧还是把眼镜摘了下来，露出安以琅所熟悉的眉眼，而后对前头开车的胡启说道：“行了，出发吧。”
“我说的是真话，大少爷又不信我了。”安以琅顿时作出受了委屈的模样，把一旁的眼镜盒抱在怀里，显然是不打算给祁默钧了，只眨着眼睛巴巴地看着他。
祁默钧当真拿他这样子没办法，随即无奈地笑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好，是我失言了。”
“以后以琅说什么，我都信。”
安以琅听了这话，心里顿时感觉满满的，尽管他知道自己在大少爷眼中不过是个替身，大少爷说出的话也未必是对他说的，可……
想这么多干什么，只要这会子高兴就好啦！
他得意洋洋地，似乎又翘起了小尾巴，不仅把眼镜盒往祁默钧手边送，而且还主动替他把眼镜装了进去。
祁默钧就垂着眼眸，默默无声地看着安以琅的小动作，目光中的温意久久未褪去。
等做完了这些，安以琅才有工夫向车窗外看去，只见他们一路向东驶去，眼看着就要离开云川的老城区了，他不禁好奇地问道：
“大少爷，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老宅子那边的院子还没收拾好，先带你去汇川饭店住几天。”祁默钧言语平淡，像是在做最为寻常的安排。
可安以琅前半句还没听清楚，后半句“汇川饭店”这四个字，可明晃晃地落到了他的耳朵里。
“汇川饭店！”他可是听自己便宜表舅吹嘘过，用他的话说，那地方在寸土寸金的青洋坊，建得跟洋人的皇宫似的，最差的房间住一晚上，都够他爷俩吃半个月了。
“去过那里？”祁默钧抚着安以琅的发丝，轻声问道。
“没，我哪去过那里，”安以琅生怕自己反应过度，看起来太没出息，赶忙压抑着表情摇摇头解释道：“只是听说过。”
听到这里，前边开车的胡启也笑着插话道：“那地方是大少爷请了洋师傅设计的，虽比不得咱们自己的好，但胜在新奇，安小少爷去了一定喜欢的。”
“什，什么？”安以琅的小脑袋又卡住了，他忍不住用手摇了摇祁默钧的手臂，晶亮的眼睛都快睁圆了：“那，那是大少爷的地方？”
“是前些年得了块地皮，看着离港口不远，就想着开家旅店试试水罢了。”祁默钧未曾想小家伙竟吃惊成这样，笑着摇了摇头。
三人正说着话，车子已然驶入了青洋坊的地界。话说这云川城虽在内陆，但依靠境内云水、川水两条河流，自古便是商业繁华之地。
再加上城东有一天然良港金月湾，自前清末年以来，便吸引洋人在此聚居，形成了片区被称为“青洋坊”，幸而并未被划出租界。只是坊内多以青砖搭建洋居，异国风格确实异于常处。
因着天色已晚，胡启并未在青洋坊停留过多，安以琅只是向着窗外一看，便见着好些匆匆而过的尖顶洋楼。
而后车子便来到了一条绿植环绕的平坦道上，开了没多久，就遇见两扇颇为气派的铁艺大门。进入其中后，安以琅顿时觉得视野豁然开朗，目光很快就被前方那座恢宏的建筑所吸引了。
汇川饭店的正中建有一座圆厅，八根罗马柱环绕着白色面砖的墙体，更令人惊叹的是，圆厅的顶部覆盖着流金的彩玻璃，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无比耀目。
圆厅之后，三条廊道穿过西式花园，连通到半环状的五层主楼，虽是西式的建筑，但边角处却镶嵌着中式纹样的石膏雕花，精致富丽异常。
车子刚刚停下，立刻有服务生上前来为他们打开车门，安以琅都不知自己怎么走下的车子，等回过神来时，已经跟在祁默钧的身后，站在圆厅乳白色的大理石地砖上了。
“以琅，以琅？”祁默钧见小家伙还在出神，便轻声唤着他来：“喜欢这里？”
安以琅听到祁默钧的声音，才乍然回过神来，可眼睛仍被那金玻璃顶上坠着的水晶灯晃得晕，小脑袋里好容易才想明白大少爷问他什么，懵懵地点着头：“喜，喜欢呀。”
“喜欢，就把这里送给你好不好？”祁默钧目光专注地看着他，唇边还带着温润的笑容，像是真的在送出一件礼物。
“什，什么？”安以琅再次愣住了，等他反应过来时，几乎觉得整个人都飘起来了，大少爷说要把这里送给他？！
“胡启，”祁默钧显然不是说说算了，他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扳指，微微侧脸对胡启说道：“明日带着这里的房契，去政府把事情办妥当。”
“不不不，”眼见着大少爷要动真格的了，安以琅立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生怕明早一醒这饭店就真到他名下了：“大少爷，我就是看看新鲜，您可别吓我了。”
别看他确实贪恋祁默钧给的一切，可安以琅心里头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他做好替身让大少爷高兴，大少爷便好吃好喝地待他，这虽算不上什么光彩的交易，但总归是各取所需，他还是心安的。
收下这么一座饭店，那确实是就算哪天大少爷厌弃了这场替身扮演的游戏，自己也能靠着这里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可一想到那是仗着自己这么张脸，从祁默钧手里哄骗来的，安以琅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心里的坎儿。
“我没吓人，也不是说笑，你喜欢什么我便送你什么，仅此而已。”祁默钧还在说着，言语之中没有半点作假的意思。
可他越是这样，安以琅便越不能收，勉强作出不在意的样子对着祁默钧笑笑，而后也不管对方说什么了，小跑着到祁默钧的身后，殷勤地给他推起轮椅来，口中还胡乱念叨着：“哎呀哎呀，不说这个了，大少爷咱们快进去看看吧，我都等不及了。”
祁默钧这般人物，自然不会猜不到小家伙此刻的想法，于是便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又抬眸无声地看了胡启一眼。
胡启立刻会意，暗暗向大少爷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处理妥当。
他们在圆厅里没走几步，周围的人也多了起来，有不少衣着时髦的洋人，也有许多气质文雅的国人。
他们或是大厅里驻足闲聊，或是在靠近花园玻璃边的雅座上喝咖啡，也有办事的人步履匆忙而过。
但当安以琅推着祁默钧到来时，似乎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了一下，目光纷纷而来，甚至有许多人恭敬地上前，热络、讨好、熟悉地招呼他道：“祁先生。”
祁默钧虽然坐在轮椅上，气质却不输任何人，他带着一贯温和又疏离的笑容，向着每一个向前的人点头致意。
其中不少人的目光，自然也落到了祁默钧身后的安以琅身上，安以琅下意识地有些局促，却不想下一刻，就被祁默钧温暖的手按握住了。
“让胡启推吧，我陪你好好转转这里。”
小安：今天也要做有底线的打工人！
胡启：老板娘又在说梦话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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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华堂血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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