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也卿送褚白回了店,目送她走上楼,在褚白回头的时候挥了挥手。
褚白沉吟了一下,清浅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你若是出门,还是让人陪着安全一些。”
南也卿连忙后退了几步,小跑着离开,边跑边回头,笑着喊:“才不要呢,我走啦,天黑前再来接老师!”
她才不要让人跟着自己!
看着对方像个小黑点渐渐跑远,褚白笑着摇了摇头。
她的徒弟褚青在身后问道:“需要跟着南姑娘吗?”
褚白的视线柔柔地落在南也卿消失的方向,轻声道:“不必。整日里拘着她,今日难得她喜欢,就让她去玩吧。”
南也卿跑到一个小巷子里的破旧小作坊,掏了两元钱买了一大堆做花灯的用具。
作坊老板是一个憨厚的中年妇女,把后院让出来给南也卿制作花灯。
南也卿瞅了一会儿地上的竹片,突然问道:“这些东西可以制作灯笼吗?”
作坊老板愣了一下,笃定道:“当然可以,灯笼是陆上用的,花灯放在河里,为了防水,材质更好一些,制作灯笼也非常合适。”
南也卿便熄了声,挽袖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对着满院的用具捣鼓起来。
期间不小心被竹条扎破了手,手掌侧面立刻沁出长长一道细血痕。
作坊老板连忙拿出止血药粉,“哎怎么会扎伤了,竹条都是我细细打磨过的呀!”
南也卿摇了摇头,“不是你的过错,是我走神了。”
她今日打算同褚白表明心意。
游灯会一年一度,花灯随水而逝,带着人间的美好祝愿,热闹而温馨。
她也想在今夜祈愿,更想和褚白手挽手,亲密无间,一同站在护城河的粼粼水色里,看花灯载着她们的愿景,游至天水边。
褚白对她的好是无微不至的,南也卿重活一世,才发现自己早已沦陷。
南也卿把告白的话写在小灯笼上,用了特质的墨水,熏蒸过后才会显现。之后,她又在蜡烛底座动了点手脚,燃烧到一半就会忽明忽暗,到时候褚白肯定会查看灯笼,不怕褚白发现不了。
*
褚白放下手里的锉刀,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把已经拓好的铁片放在一边。
上一个月,李家的二姑娘在她这儿寄存了一块三两重的金子,要求雕刻成整套的首饰。
出去头上的簪子、步摇、面饰,还要有耳环,手镯等物件。
褚白出图不算快,因为每一张图纸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是由铁片拓过形状、试过硬度,做了样式让客户过目。
她自小便学各种杂学,其中绘画最为擅长,水墨丹青不在话下,连油画素描都有进修。
今天给李家二姑娘做的便是簪子的图样,绣球花为形,撒了一圈珍珠,半含着中间的花蕊,显得含羞待放,却又矜持优雅。
褚白推开门,套了一件兔皮大氅,又在手臂上搭了一件鹿皮外套,走下楼,对在一楼忙碌的褚青道:“簪子的图样做好了,明日你送给李家二姑娘过目,记得不要张扬,尽量不要让他家的大姑娘看见。”
褚青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活,把褚白送到了门口。
“师父,城东商行送来了十盏精美的花灯,”褚青看了眼门外,天色已暗,满街的灯都亮了起来,“要去拿一盏给你吗?”
“花灯又不是灯笼,拿来照明,多有对神灵的不敬,”褚白说完顿了一下,语气平淡,“更何况,我向来不放花灯。”
褚白说完话,视线一凝,看见了一盏暖融融的小灯笼。
那个小灯笼圆鼓鼓的,远远去看,像极了一颗刚长足月份的小桃子。
南也卿轻提着桃子灯笼,遥遥走过来,娉婷的身影从黑暗走出,衬着暖黄色的小灯笼更加玲珑可爱。
“这是你买的吗?”褚白笑了,望着面前的人说道。
南也卿半转了个圈,同褚白站在一起,举了举手中的小灯笼,像是献宝一样,骄傲道:“这是我亲手做的!”
这是今日第二次听见“亲手”这个词。
褚白仔细审视面前的小姑娘,语气带着点逗弄和惊讶道:“你几时动手能力这么强了?”
南也卿争辩道:“前几日我还亲手给老师做了一顿饭呢!”
褚白说:“那我怎么记着去年年夜饭的时候,有人把她的小厨房烧了呢?”
南也卿跺脚:“那是去年!今天我的厨艺已经进步了!”
褚白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眼中泄露出一丝笑意。
南也卿立刻明白过来褚白在逗弄自己,刚想撒个娇,突然想到褚白会不会不相信这些东西都是她做的呢?
南也卿急忙拽住了她的手,往她脑后看去,直到看见她亲手做的那枚簪子还在,才松了一口气。
褚白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怎么啦?”
“老师是不是不喜欢这个簪子?”南也卿闷声闷气道。
褚白挑了挑眉,“何出此言?”
“老师的手艺那么好,这个簪子做工粗糙,样式也简单,肯定入不了老师的眼。”
虽然这个簪子她做了好多年,做废了好多玉料,一直捂着不敢送出去。
褚白也不着急哄她,附和着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是。”
“那我就换了它吧!”褚白说完就要取下簪子。
南也卿眼泪汪汪的看着她,紧抿着嘴不说话。
褚青在后面笑着说,“师父,天都黑了,你就别逗南姑娘了。”
褚白伸了个懒腰,顺势把还没取下来的簪子插回去,慢悠悠地踱步向前走:“跟上吧。”
*
游灯会上,满街都是各式各样的花灯,各家的姑娘买了灯,热热闹闹地相携去护城河边,写上心愿,把花灯放在河中送远。
然后,对着河中央的巨大花灯许愿。
神灵会保佑你心想事成。
南也卿穿梭在各种小摊面前,吃的喝的玩的,玩得不亦乐乎。
不一会儿,她们走到桥边,看见一个没有胡子的道士,穿着旧式长袍,面前摆着一张布 ,正在摆摊算卦。
道士抬起头,与南也卿对视了一眼,露出狐疑的表情,眼神也惊疑不定。
南也卿发现了他的注视,走过去道:“老先生,你在看什么呢?”
“无魂之人,”道士掐指一算,再次皱紧了眉头,“不对,今日本该太平,万鬼皆退,怎会出现这样的命相?”
南也卿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声线不稳地问道:“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道士一手摸起残缺一角的幡,一手摇起了铃铛,嘴里念念有词,半晌后猛地睁开眼,惊惧道:“你是已死之人!”
南也卿的身子抖了一下,嘴唇变得煞白。
“已死之魂滞留人间,不该啊……”道士把铃铛一收,手掌悬在南也卿面前,喃喃道,“煞气深重,克夫克妻,早夭之相。”
褚白闻言大步向前,把南也卿拉到身后,眼神警告道:“六罗神手执鬼幡,号令众鬼,诸邪避退,但缺角损在右上角,你的幡连缺角都仿制错误,可见基本知识也学不到家,劝你还是别出来招摇撞骗为好。”
道士像是突然发现了褚白的存在,怔愣了好一会儿,突然起身摔倒在地,不敢置信道:“逆转功德,坠入大凶大恶婆罗道……竟然是,不得好死……”
褚白皱了皱眉,不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拉着南也卿走远了。
但直到河边,南也卿低着的头也没抬起。
褚白双臂怀抱,蹙眉道:“道士说的话,不值得去信。”
她的语气不善,甚至带着点厌恶,一字一句道:“他们这些招数都是骗术,真正有道行的人,畏惧因果,避世还来不及,怎么会出现在游灯会上?”
南也卿的肩膀颤了一下,再抬起头,眼眶红了一大圈。
她想相信褚白的话,想相信道士是骗人的。可她的前世记忆又该怎么解释?
难道,自己梦里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前世,而是现实?她只是还魂归来,把所有经历再次重演?
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
“我,”南也卿嘴唇颤抖,眼神飘忽声音破碎道,“我真的煞气深重,会克死身边的人吗?”
褚白扶住她的肩,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凝视着她的双目,声音平缓似有安抚人心的魔力,“别怕,相信我,那只是一场梦,你的魂魄稳固,命途显贵,是长命无忧的命格。”
褚白见南也卿似乎陷入了什么可怕的回忆,心里忍不住抽疼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精致的铃铛。
“这是我的师父送给我的,”褚白把铃铛用红线穿过,亲手戴在南也卿脖子上,“有它在,任何邪物都伤不了你。”
南也卿感觉锁骨上落了什么冰凉的东西,回过神,一低头,才看清那是枚极为精巧的铃铛,不响,却散发着幽幽的清光。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南也卿伸手去摘铃铛,反被褚白按住。
褚白说,“不过是身外之物,不必介怀。”
她望着南也卿的眼神,就像望着一个永远也疼惜不够的后辈,悠远而牵肠,“小卿,相信老师给你算的卦,你这一生,是有福的。”
南也卿握着铃铛,听着褚白这样哄劝的话语,突然觉得不再害怕。
南也卿眨眨眼,声音恢复了如常的平静,“我明白了。”
褚白微不可查地舒出一口气。
南也卿侧了侧身,把小灯笼从褚白手里接过,“我提着吧。”
褚白松了手,却见南也卿下一刻没有站稳,灯笼的提手脱离掌心,滚落在地。
褚白忙扶住南也卿的身子,再抬头,那盏桃子灯笼已经滚进河中,灭了火,融入黑暗,再难寻见。
写到上一章终于有了本书第一个评论,谢谢鼓励(/≧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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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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