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昌霖愣了一下,以为自己没听清楚,问;“曼卿,你说什么?”
沈曼卿极淡的声音,清晰地又说了一遍,“我要黄鱼。”
沈昌霖看了女儿半晌,好像不认识一样,心中升起一股薄怒,“你跟父亲要黄鱼吗?”
沈曼卿叉了一块牛排,放入口中,“父亲跟我要股份,我跟父亲要黄鱼不对吗?”
沈昌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老谋深算,忍下怒意,露出慈祥的笑容,“你要金条做什么?法租界的地皮这几年越来越值钱,你手里两幢别墅放几年,能翻几倍。”
自私狡猾,父亲真不愧是一个商人的本色。
沈曼卿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父亲这个船运大亨,为在海运这块独占鳌头,所有的资金倾囊而出又抵押了法租界的两幢别墅投资。
沈家的太太少爷小姐,谁个不明白,眼睛都盯在轮船公司的股份上,至于如何分配?
沈昌霖一旦把股份拆开,女儿沈曼卿持股总额可能超过沈家其他继承人,沈昌霖对把轮船公司交给长子有顾虑,次子又年幼,他偏爱幼子,遗产分配上左右为难。
买下女儿手里的股份,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德昌轮船公司的股份由两个儿子继承。
沈昌霖对儿子,姨太太没有薄待,对发妻和嫡女,是有亏欠的,所以算计嫡女的股份,也是他不得已为之。
从前沈曼卿不关心家事,无意中听见父亲给银行经理打电话抵押贷款,当时没放在心上,此刻想起来。
看女儿半天没说话,沈昌霖心想,到底年轻,自己几句话信以为真,高兴起来,“曼卿,你是答应了?”
沈曼卿的心里些许难过,她在沈家唯一的亲人也要失去了,既然父女亲情抵不过金钱利益,在商言商,注视着沾沾自喜的父亲,“我要读大学然后留洋,这里的别墅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
眼见着父亲的表情慢慢变得僵硬,沈曼卿喝了一口热咖啡,压下一点不忍,低头不去看父亲。
沈昌麟直愣愣地看着女儿,女儿神态娇憨,一派少女的纯真,说出的话却与年龄不符。
还不死心,用在商场上奸诈狡猾哄骗女儿,“孩子,别墅可以变卖变现。”
“等父亲变了现,我父女再交割,我还有三个月才十八岁,现在还没继承母亲的股份。”吃了一口蛋糕上的奶油,笑容天真浪漫,抿了一下嘴,说:“奶油要慢慢吃。”
貌似少女无心之言,沈昌霖羞赧,无地自容,女儿奚落自己吃相太难看。
为找回些颜面,说:“你们兄弟姊妹当中,父亲最疼爱你,从小到大,你要什么我都满足你,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和父亲算这么清楚,你还有一点良心,孝心吗?”
面对指责,想给父亲保留颜面,看来是不能够了,沈曼卿心底的一丝柔软,变得坚硬起来,说:“沈家的两幢别墅已经抵押给银行,父亲给我开一纸空头支票。”
沈昌霖愣了一下,脸上显出尴尬,讪讪的,“你一个女孩家,你持有的股份出嫁后带到唐家,德昌轮船公司是我沈家的。”
男人都这样薄情寡义,
“不管我嫁给谁,我的财产始终都是我的,我姓沈,父亲是不把我当成沈家人?”
母亲是个聪明的女子,经律师签署她十八岁继承股份条款,保证了她在沈家平安长大,日后她嫁人,不管夫家如何,手中的股份,都能保证她一生衣食无忧。
沈昌霖有些难堪,他小看了这个女儿,当年靠妻子的嫁妆起家,现在又算计女儿手上的股份,不是大丈夫光明磊落。
明知道对不起妻女,他也是无奈之举,软了语气,道;“都是一家人,你又何必斤斤计较 ,父亲也不能让你吃亏,会补偿你的。”
盼着她坐牢,这是一家人。
“我母亲给我留下的东西,我不能卖。”
女儿一口回绝,没有一点回旋余地。
“你……”沈昌霖一口气堵在胸口,又不好发作,连声咳嗽。
怎么说都是父女,她的心还是有一点疼的,柔软地声说:“父亲正直壮年,安排身后事太早了。”
唤侍者要了一杯温水,沈昌霖喝了几口水,脸色缓和些,“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不是我偏心,你是个女孩子,沈家的家业早晚都要交到他兄弟二人手里。”
“交到大哥手里,家业早晚败光了。”
大哥沈家祥整日混迹赌场,舞厅。
沈昌霖闭上眼睛,挥挥手,“你走吧,我还有事,约了人。”
今日父女彻底撕破脸,她没有坐车,慢慢走着,她要独自面对这个世界,冰冷残酷,她仰起头,母亲在天上看着自己。
阿奇开着车,在后面跟着二小姐。
回到家,经过大哥沈家祥的房间,便想朝大嫂孟玉贤借相机。
敲了几下门,她以为没人时,屋里传来大少奶奶孟玉贤的声音,“进来吧。”
沈曼卿发觉大少奶奶孟玉贤不似往日,好像不太高兴,觑着她的脸,孟玉贤笑得很勉强,“是二妹呀,有什么事吗?”
大哥刚走,可能夫妻吵架了,已经来了,说;“大嫂,我想借用一下照相机。”
“我给你拿。”
孟玉贤找出照相机,递给她,问:“二妹,你会使吗?不会我教你。”
“我会使,大嫂,我们在学校学过照相。”
沈曼卿小心地接过,“大嫂,我会小心使的,用完给你送来。”
孟玉贤心情不好,沈曼卿不打扰她,借到相机回房间。
打开看里面一卷胶卷,一张没照。
第二天,趁着白天拍照光线好,她把几张画像平铺在桌上,找了个角度,拍照下来。
出门去附近的照相馆洗照片,每张底片洗二十张,照相馆老板没看出是画像拍照的,可见郑博文的画工厉害。
从照相馆出来,站在马路边叫了一辆黄包车。
说;“到一家侦探社,知道怎么走吗?”
黄包车夫说;“小姐,现在全上海滩的人都知道一家侦探社,上了报纸。”
侦探社里,程不遇和一个瘦高个男人说话,那个男人一口龅牙,比比划划,
“侦探,我有凶手的线索,我从澡堂子出来经过那个中西旅馆,见里面跑出一个人,张张惶惶……”
“那天街面不太平,你还在街上溜达?”程不遇不动声色地问。
“侦探先生,我说错了,打枪时我躲起来了,我躲在墙后面,看见一个男人从旅馆跑了出来,一定是凶手。”
“中西旅馆附近没有公共浴池。”
程不遇看沈曼卿走进来,对那个男人说;“听到没有,这位小姐说附近没有浴池。”
龅牙男人咔吧几下眼睛,这位漂亮的小姐有点面熟。
程不遇摇摇头,“一天像这样的来好几个。”
招呼程慧珊接待。
两人来到后面的屋子。
沈曼卿把一叠照片放在桌上,“这几个人就是当日住宿在中西旅馆。”
程不遇诧异,“哪来的照片?”
“我雇人根据旅馆老板的描述画了下来。”
“聪明”
程不遇拿过照片看,说;“我们印寻人启事贴电线杆子上,没什么收获,大海捞针。”
“程大哥,你看这样行不行,上海滩现在最大的帮派是青红两帮,青红帮的弟子众多,他们要想找个人容易,程大哥能不能联系上青红帮的人,求他们帮忙寻找。”
程不遇想了想,“青红帮我倒是认识几个人,都是底下小头头,最好是帮派大佬出面,还有跟帮派打交道,可不是白求人的。”
“我知道,需要多少钱我送来,联系帮派大佬,程大哥有门路吗?”
程不遇剑眉一挑,笑着说:“倒是有一个人可以帮忙。”
“谁呀?”
“荣医生。”
“荣医生?”
“荣少去香港了,三个月以后才能回来。”赵小五进来,接话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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