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认真说起来,我们每个人在那场悲剧里都有错……你把我解脱出来,谢谢。”
苏末语气诚恳,文智却越发沉默,良久才回应道:“你有什么错呢,我知道你不是翻旧账的性子,但这事只怪我自私。”
文老太太不许长媳跟外面接触,文大嫂满心的愁闷只能跟苏末倾述,苏末回家后就跟文智说,“我与娘脾气不合,有些话不好提,你是她儿子倒不必顾虑那么多,你找着机会跟她聊聊,如今又不是旧时候了,哪里有把儿媳当奴隶来看管的,还是多给大嫂一些自由吧。”
叔嫂有别,文智对嫂子关注不多,听苏末这样说,明白是嫂子自己的想法,当即道:“我明天就跟娘说。”
“可以循序渐进,老太太不喜大嫂无事多出门,你就说工作忙,怕疏忽了两个孩子的教育,让大嫂多跟老师、同学家长们沟通,这样也算师出有名了。”
文智犹豫道:“就怕大嫂误会我们对孩子不上心。”
苏末瞪他一眼,“我自然提前跟大嫂通过气。”
文智放心下来,于是第二天说完后,面对亲娘的质问,他坦然道:“茉莉都说了,我们没有亲生孩子,自然是拿他们当自己的孩子看,可我如今工作忙,大嫂又闲,怎么就不能分担一下了?”
可老太太不听,立马哭闹起来:“我命苦就算了,你大哥待你可不薄,你要不管你侄子,以后到了底下怎么面对你大哥。”
文智想跟她讲道理,可她翻来覆去就是命苦,谁都不听她的话……幼时的记忆浮现脑海,文智才记起母亲的性子里更多是不讲理、自我的一面,只是以前有父亲管着才不明显。
于是文智踌躇了,昨晚上苏末和他聊天,还让他多就敲边鼓劝劝老太太,以后能同意放大嫂出门读书、工作,到那时候按老太太的性子岂不是要闹翻天,万一她闹着要跟自己住,让苏末代替大嫂照顾她该怎么办?
以前文智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心软的人,也并不是那么“重孝”的人,不然也不会抗住家里的压力单身多年,坚持到与心上人成婚。可到底亲生母亲,年老了遭遇如此变故,而且她也并没有过多干预自己的生活,文智实在无法如以前一样冷硬。
最后他想到自己的平静生活,叹口气,对着母亲道:“就当我没说!”
回家后面对苏末,文智羞于说明自己的私心,只能对着苏末道:“可能今天说得比较突然,娘的老思想根深蒂固,一下子情绪很激动,急不得,慢慢来。”
他想着苏末性子豁达,大嫂性子温和,母亲虽然闹腾可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敢太过分,就先这么勉强维持着平衡吧,或许过一段时间三人中谁想开了,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文智万万没想到阴差阳错下会出如此大的意外!面对母亲歇斯底里地尖叫,他悲哀地想,母亲的顽固思想和任性固然是悲剧的根源,可他的自私何尝不是推动悲剧的手!
母亲和侄子情绪不稳定给了文智借口,他不敢回家面对苏末,他怕与苏末一起剖析这场惨剧,更怕把自己的卑劣显露在苏末面前。
母亲不断闹事,文智看着苏末隐忍退让,知道她是重情义,一切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才不计较,不然她定早就好好与母亲掰扯一番了。文智想过继续自私下去,或许时间能冲淡一切,过段时间情况就可能好起来了呢?可最后他还是醒悟了。
他想到了自己喜欢苏末的这么些年。他见证了苏末的变化,津城里的锐利进取、顽强拼搏、好善乐施、侠气豁达,美国时的肆意潇洒,以及婚后的平和宁静,苏末是个神奇的人,文智觉得她变成什么样都不奇怪,而他也都喜欢——只唯独那样欲言又止、无奈摇头的模样他不能接受,他不能接受一朵娇艳的花被自己养死。
文智明白,出事那天起,他的周围便只剩沼泽,母亲是他不能摆脱的责任,但那不是苏末的责任。
做出决定那晚文智大醉一场,他埋怨上天,上天既然眷顾他,为何不眷顾到底?让他有机会遇到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玫瑰,又让他欣赏、静候多年得到机会把它移栽回家里,当时他明明发誓一定会让它长得更加自由、肆意,可为什么是这样的结局?醉醺醺的时候他又想,不是老天的错,是他咎由自取罢了。
“你从来都是嘴硬心软,当年你说跟不上你步伐的恋人只会被你无情抛弃,可你对我到底还是多有宽容,那么我也不应该让你为难太久。”文智看着苏末,想微笑,可疼痛让他表情扭曲,也带出了几分难过的心绪。
苏末微楞,继而又笑道:“很多人都这样评价我,看来真该改一改才行了。”
在津城的时候,苏末与文智只是泛泛之交。苏末对文智印象最深的事,就是她跟知名香水品牌打擂台时,文智的观念与她十分契合。
苏末最开始跟王丽娜一起办香水厂时,取了一个洋名字,假冒英国牌子,再借由她在津城的人脉广撒广告,很快就把生意做起来,做得大了一不小心就抢了一个真正的英国牌子香水的市场份额,然后就让对方给揭了老底。
其实这年月国人搞假洋货品牌实乃常事,谁叫消费者就吃这一套,被揭穿了让消费者骂一骂,然后换个名字再继续呗,苏末也一样,偏她在包装、推销和经营上十分有一套,换个名字也能在很短的时间打出名声,抢占市场,最后那个英国牌子干脆利用在租界的关系,把她的厂子给查封了!
这给苏末气够呛,决心要跟对方斗一场,于是抵押所有资产,重新办厂,办了一个规模更大、更加正规的香水厂,同时又许以重利和名气找了租界一位英国伯爵的妻子入股,让她在英国注册创办了一个真正的英国香水品牌。然后苏末用上原先的手段,不,她更舍得下资本了,重资拍了一部电影,在英国运作拿奖后再传回国内,一下子就把新牌子弄成了英国老品牌,知名度和格调都上去了。
朋友们都批评苏末这是意气之争,投资的工厂那么多,人家不让你弄香水,就换一样呗,赌上身家最后还是搞个洋牌子才能打赢,也显不出国人的威望。
只有文智很认可,向来寡言的他第一次长篇大论地发表意见:“洋货与国货的较量其实也是国与国的较量,国家尚未强盛,国人思想未能改变,苏末要真的弄个国货品牌去斗争,那才是意气之争,真洋货能挣的钱,为什么不能让咱们假洋货挣?钱挣到手了,再创办自己的国货品牌,才更有资本去跟外国牌子竞争。”
“而且,苏末的手段如此厉害,咱们本土的不少香水公司怕是都在庆幸她跟洋货斗,而不是去抢他们的市场份额吧。”
苏末很是诧异,因为文智这番话完全说到她心里去了。苏末有自信自己这番包装、推广的手段,就算不冒充洋货,也能占据一片市场——可跟本就生存不易的本土品牌竞争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从洋商嘴里抢食,同样的竞争,利益能更大化!
王丽娜家里破产,刚毕业就背上沉重的债务,苏末帮忙开香水厂,一是希望好友能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二便是希望她能尽快挣钱还清负债、重新过上往日水准的生活。洋货价高、利润大,怎么选根本不用多想。
苏末对这位经常出现在同一沙龙、聚会的寡言的朋友多了几分好印象,但也仅限于此了,两人交际仍然不太多,哪怕两人先后脚到了美国俩人读一个学校,也没有熟络起来。
苏末到了美国脱离了熟悉的环境,想小小地放飞一下自我,做一个只吃喝享乐的人,恨不得一个熟人都没有,文智性子也僻静,俩人依旧保持着点头之交。
直到云可成到了美国跟文智熟络起来,苏末才跟他又多了些交际。文智与人合租的房子出了问题,云可成征求苏末意见——文智经济上比较紧张,能不能把家里多余的房间借他过渡一段时间?
既有同乡情分,苏末对文智印象也还行,自然是没有意见。这时候苏末没想过文智对她有意,两人在津城认识的时候,她与祝若溪感情稳定,如今她又与维德来往亲密,苏末再自恋也不会认为一位长相、学历、才华都出众的男士,会在旁观她恋爱的时候心藏爱意。
文智在课余时承包家里厨房给大家做地道津城菜,也会在厨房备好粥方便苏末宿醉醒来就能吃时,大家只当他借住在这儿比较客气想出点力,吃得津津有味,苏末还劝他道:“朋友之间别见外,偶尔做做就行,别太耽误功夫。”
等到苏末把在津城没能体验的娱乐都体验了一遍,渐渐失去乐趣,也跟维德产生了分歧,开始喜欢窝在家里看书,突然就发现——怎么每次她窝在壁炉边的摇椅上懒洋洋看书的时候,文智也总 “正好”有空在家,拿着书坐在沙发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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