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叶队长的倒下,徐芷兰渐渐看清来人的样子,一身短打,动作利落,分明是侯柱子。
看着侯柱子熟悉的面容,徐芷兰皱了皱眉,“你怎么在这?”
刚刚还动作利索的打晕叶队长的侯柱子,此刻态度却很卑微恭敬,他看见徐芷兰就不自觉微弓着腰,想离她近些,却又自惭形秽,“大小姐,我是来救您的。”
徐芷兰闻言却不禁一笑,不是欣慰或是感激的笑容,而是有点冷,像是被侯柱子气笑了,“救我?怎么救,带着我们冲出去吗?你是打晕了他,可外面有多少执木仓的警察署队员你知道吗?
我们这么多人,究竟是我们先逃出去,还是他们的子弹先打中血肉,你想过没有?退一万步,我们真的出去了,我爹怎么办?以这叶队长牙呲必报的狭隘,我爹别说活着出来了,平白要遭受多少折磨。”
徐芷兰说着,深吸了一口气,显然是气极了。
侯柱子仅凭一腔孤勇,根本没想这么多,被徐芷兰这么一点醒,他愧疚的低下头,呐呐道:“我只是不想让大小姐受欺负,一时心急,没想到这么多,还请大小姐责罚。”
看侯柱子的样子,徐芷兰也知道是自己情急之下说话重了,至少,自己家里遭逢大难,旁人避之尚且不及,他却能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人,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虽说他的双亲侯老头夫妇也在府里,但是,他们两人只是仆人,主人家逢难,他们根本不会有生命危险,最多换一家做奴才。
这些年侯柱子跟在徐掌柜身后,在茶楼里跑腿,多少有些积蓄。只要他安安分分,不掺和到徐家的事情里去,等徐家被抄家,去别人府里花钱将侯老头夫妻赎回来便可。左右不过是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仆,赎出来也费不了多少钱财。
可是他想也没想,就跳进徐家的这滩浑水中,不管结果怎么样,这份心意就足够叫徐家人心生感激了。
思及此,徐芷兰软了神色,抬眸对着他柔声道:“对不住,刚刚是我说话急了。你能想到来救我们,已经是尽了大义,多谢!”
说着,徐芷兰对侯柱子福了一礼。侯柱子哪见过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对他这般低姿态过,在侯柱子心中,徐芷兰高洁若明月,清辉可望却不可触及,是他藏在心里的绮梦。
尽管徐家逢难,徐芷兰在他心中依然是高洁不可玷污的存在,所以当徐芷兰对他福礼的时候,侯柱子连忙避开,腰弓的更弯,头垂的更低,“大小姐,我只是一介奴仆,当不起您的礼,您这样实在是折煞我了。”
现在这样的紧急时候,把时间浪费在推来让去上,实在不智,故而徐芷兰只是正视着侯柱子的眼睛,认真道了句,你当得起,就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
当务之急,是解决面前的困境。叶队长还躺在地上,总不能等他醒了,和他说什么也没有发生,然后按原计划假意嫁给他,消了罪名。这叶队长人精似的,怎么可能相信,只怕不用等到走流程诬陷,直接安个反抗的名头,徐家人只怕届时都难逃一死。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乱,徐芷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徐家是死是活,全在自己身上。
徐芷兰攥着手里的帕子,望着门外,稍做沉思。
良久,她才收回目光,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她原不想真的扯上那个人的,现如今,除了找他,只怕没有别的法子了。
徐芷兰重新看向侯柱子,面色比刚刚郑重严肃多了,只听她问道:“你刚刚进来的时候,可是连同院门口的两个队员一道解决了?”
侯柱子点头,“是的,大小姐,当时我从外墙翻进来,正巧看见那两人在打牌,趁其中一个人撒泡……如厕的功夫,我将两个人都打晕了。”
意识到自己面前是千金玉贵的大小姐,侯柱子连忙把脱口而出的俗语咽下,换成了文雅些的说辞,生怕自己冲撞了徐芷兰。
徐芷兰这个时候却不会在乎这些,她秀眉微蹙,往前走了两步,似在思考。
又骤然回头,“既如此,只怕还要辛苦你了。
我们这番举动,已经是激怒了姓叶的,他醒来必不会善罢甘休。如此,只能先谋求出去,至于我爹,只能想别的法子救人了。
你听我说,我们这一屋子的老幼,侯叔刚刚还受了伤,大门的那群人虽然懒散,但是想要翻墙出去,定然不能。但是后院通巷子的厢房里,我记得有一间年久失修,砖块松动,我娘原本是想等年半的时候,挑个好日子好好翻整,所幸这事拖了下来。
你去找侯叔夫妻,收拾一番,我叫上我娘和朱英松雪跟顾姨娘,准备一些细软。分头行动,速度快一些,大门的那些人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怀疑。然后我们从那处厢房出去。
对了,为防他们醒过来,还要劳烦你将他们捆起来,口中塞上布条。”
徐芷兰思维迅速,决断果决,几乎是在几瞬的功夫就将事情一一安排好了,有条不紊。
侯柱子看着面前的徐芷兰,并不觉得她和平时不同的冷静利落模样有什么不对,只是下意识地想要顺从。依照他对徐芷兰的痴心,莫要说只是帮着逃出去,就是要了他的命,他也未必会有二话。
在侯柱子心中,徐芷兰是主子,也是他放在心中惦念的女子,衷心与痴心交错,就是叫他交了性命又有何妨。
故而,他根本不会质疑徐芷兰的任何决定。徐芷兰刚说完,侯柱子就去厅外寻了绳子。因为是寻东西,倒叫徐母看见了,徐母不由上前两步,想问问侯柱子是如何进来的。
院外的情形如何尚且不说,徐芷兰看着倒于地上的叶队长,秀雅的眉目间露出一抹嫌恶,她拿帕子用力的擦拭着刚刚被叶队长触碰的手,尤不解气。
上前一步,抬起脚,狠狠的碾压在叶队长的手上。被打昏的叶队长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剧痛,浓密的眉毛微动。
徐芷兰也不担心叶队长会醒过来,看他有些动静,冷静的将刚刚侯柱子用来打晕他的棍子拿了起来,用力的朝昏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叶队长的脑袋挥去。原本后脑勺就肿了一个大包的叶队长,脑侧也渐渐浮起一个清晰的棍痕红肿。
徐芷兰下手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下手时也没有寻常闺阁女儿的娇娇怯怯,虽然力气不大,但是看的出来,是用了全力的。真不知道这样一个养于深闺的女儿家,是从何处学来的冷决淡定。
但这样的冷静与她身上的温婉气质融合在一处,出乎意料的吸引人,较她循规蹈矩的模样,要来的更真实,令人心折。温婉守礼的大家闺秀在这申城里,不说很多,可也不少。但徐芷兰只有一个。
给叶队长补了一个闷棍之后,徐芷兰就出去寻徐母等人,时间紧迫,不容她为了泄私愤而耽搁。
徐家虽然败落,但是余下的祖产较寻常人家已经算是底蕴深厚,除开田契和店面,这些虽然带着,但是届时逃难估计也很难转手。徐母还带了家里的金条银票,以及价值昂贵的首饰,奈何时间紧迫,很多贵重的大件东西只能忍痛留下。
果如徐芷兰所言,那处临巷厢房的壁角砖块松动,侯柱子只是寻了铁棍用力捅了几下,就凿下一些砖块,刚好够人猫着腰通过。
好不容易,徐芷兰一行人才从徐宅出来。院落之外的阳光照耀徐芷兰一行人身上,多日的阴霾好像消散了些,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跳脱些的松雪甚至一出来就眼眶含泪。
眼见一行人还想接着往外走,徐芷兰却拦住了他们。她沉默了片刻,冷静道:“不能一起出不去,妇孺伤者,我们这一群人太显眼了,不论去哪,在街上都很显目,一查就有踪迹。
这样,侯婶,你带着侯叔还有顾姨娘,搀着他从巷子东边的出口走。娘、你带着朱英和侯大哥走巷尾的那条路。我和松雪绕远路出去。
到时候我们在城北汇合。”
徐芷兰口中的城北一落下,徐母就露出惊愕、不赞同的神色。几乎是脱口而出,徐母反对道:“那种地方,怎生去的!”
徐母知道徐芷兰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但是在家中大多还是顺从父母,很少忤逆。但是今日,她态度强硬,面色淡漠,“去城北是我们唯一的生路,我知道您在担忧什么,但是此时不是能慢慢思量的时候,片刻的耽搁都可能断送我们的性命。”
说完,也不等徐母的反应,徐芷兰就将汇合的地点告知,令人意外的是,那地方竟然是城北帮派的一家会馆。
面对众人的疑惑,徐芷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道:“到了那里,只说你们是邹景明的的朋友,惹了麻烦,他们自然会妥善招待。”
或许是这两日遇到的事情太多,徐母一时有些接受不了,她捂着胸口,面色难看的望着自家女儿,“芷兰……”
还不待徐母相问,徐芷兰就知晓她的意思,打断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等我们脱困了,女儿自会一一向您解释。”
徐母也知道如今说这些并不恰当,她终究还是移了目光不再说这些。
一行人分作三拨,路上也算有惊无险的逃了出去。
不说警察署的那群酒囊饭袋是何时发现被捆住的叶队长的,单说徐若若,她正坐在宋均之家中的庭院里。
原先也按宋均之说的,翻出了几本闲书,但是越是看,心中就越是烦忧。虽然有宋均之的应承,但是一整日未见家人,也不知道他们此刻如何。自己又怎么能安心在此处,受人庇佑,过着悠闲的日子。
若非宋均之再三叮嘱,她真的很想去明宣坊附近看看,哪怕离家远远的,能看上一眼也是好的。可她也知道,这样无异于自投罗网。
徐若若摆弄手中的茶杯,看着庭院中的景色,也不知是第几次叹气。
正当这时,门口却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听着还有些急促。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