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艳阳，天空上只有少数几朵云漂浮其上，照的人连眼睛都睁不开。徐若若穿着白衣素裙坐在火车的车窗旁，头半倚靠在明净的车窗和车厢接缝的地方，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光影明灭。
她盯着窗外忽闪而过的风景，郁郁葱葱的山林或是充满生机的田野，它们从徐若若的眼前飘过，却又好像没有被收入眼中。
没有夸张到占据一整节车厢，但也不是人挤人的硬实长凳。松软的坐垫，不算嘈杂的人群，这样的车厢，票价已经不算便宜，能坐在这种车厢里的，至少也是小富之家，大多是有体面工作的中产阶级。
里面不乏银行里的买办、在学校里任职的文人先生、亦或是家中有生意铺面的普通商人。
如果徐家没有出事的话，徐若若要是经过徐掌柜的同意考上北平的大学，大概就是在徐掌柜的陪同下，坐在这样的车厢里，踏上去北平的路。
现在，只能说造化弄人。
距徐若若知晓徐掌柜离世的消息也不过才短短三日，昨日在宋均之的陪同之下，徐若若见过了徐掌柜的坟茔。她哭了很久，絮絮叨叨的边烧纸钱边数落自己从前的调皮顽劣，徐若若很后悔，过去的自己是那样不珍惜和家人相处的时光。从今以后，她不但失去了父亲，甚至不知道还有没有能与徐家其他人再见面的一天。
娘亲不会捻着针线，一边帮她绣衣服，一边念叨她不稳重，没个女孩子家端庄娴静的样子，姐姐不会在她做错事的时候，偷偷帮她收尾，温柔的给她零用钱让她去买吃的。
今后的路，她要学着一个人走了。
徐若若郁郁的看着窗外，整个人沉浸在低落中。
卢成怀从偷偷混进来的小贩手里买了袋糖炒栗子，热乎乎的，隔着油纸还能摸到烫烫的温度。他把糖炒栗子往徐若若面前一递，“别看这是车厢里买的，贵是贵了点，味道还挺不错。来，尝尝看，可香了。”
他冲着糖炒栗子点了点下巴，示意徐若若吃一点。
徐若若把目光从窗外移开，声音透着疲惫虚弱，轻轻的摇了摇头，微微扬着唇角，看起来疏离又客套，“不用了，我不饿。”
看的出来，徐若若不想让自己不好的情绪影响到其他人，而且，也长大了许多。
卢成怀拿徐若若没办法，只好冲宋均之使了个眼色，眼睛瞥向徐若若，疯狂暗示，好像在说现在怎么办。
从昨天在徐掌柜的坟前祭拜过他之后，回来徐若若就滴水未进，加上忧思过度，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太妥当，脸色很差，嘴唇干裂苍白。见过她开怀大笑，玩闹起来眸光璀璨的样子，两相对比，就格外忧心。
宋均之一直陪在徐若若身边，丧父之痛，乍然之间就家破人亡，一时间无法接受，都是人之常情。他微不可察的对卢成怀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管。宋均之看了眼徐若若干裂的嘴唇，起身去餐车那节车厢要了杯热水，这次徐若若倒是没有拒绝，只是依然喝的心不在焉。
伴随着火车的鸣笛声，从白日一直行到天色昏暗，北平站才逐渐展露在眼前，由远及近，愈发清晰。
徐若若没什么行李，就是几件衣服，还都是后来宋均之帮她买的，故而只用一个不大的藤箱装着。反倒是宋均之和卢成怀，一人提着一个上了铜质锁扣的大皮箱，看起来死沉死沉的。
好在他们俩虽然确实是文质彬彬的文人，但却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不至于连行李都都拎得勉强。
带着徐若若下了火车，宋均之两人在北平城可是足足呆了好几年，不像徐若若全然陌生。卢成怀还能操着一口地道的北平腔和黄包车夫讲价。
徐若若目光微抬，好奇的打量这个古朴浓烈的城市，比起申城处处可见的西洋建筑，这里的房子都要规矩方正许多。大街小巷里回荡的不是自己熟悉的吴侬软语，不过也很热闹，过往的路人说话做事看起来都很敞亮，格外爽快。
最显眼的还是走街串巷叫卖糖葫芦的小贩，一串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徐若若出了火车站，往人群中扫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它，瞩目非常。
那边卢成怀还在拦黄包车夫，宋均之站在徐若若身边，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被冰糖包裹着红艳欲滴的冰糖葫芦。只不过徐若若是随意扫了一眼，稍微停了一瞬，很快就移开目光。
那边卢成怀和黄包车夫讲定了价钱，冲着宋均之和徐若若一招手，就让他俩快过来。
因为宋均之没有告知其他人具体到北平的时间，所以并没有人来车站接人。不过，自从宋均之回信应下了吕希伯先生的邀请，到衡仁大学任教，吕希伯先生就请了人隔三岔五打扫为宋均之准备的住处。
那地方在衡仁大学附近，附近住的也多是衡仁大学的先生或是学生，环境清净，没什么混杂的人住那。
不过宋均之没让卢成怀去吕希伯先生信中所言的地方，他在北平另有居所。是个什么胡同，离曾经的紫禁城还不算太远，附近就是街市，还算热闹。关键是个小四合院，采光很好，是宋均之后来手头宽裕的时候盘下的。
还雇了两个下人，平时帮忙守门，顺便打扫庭除，不至于等回来的时候满院的尘埃。
徐若若到门口的时候，还能看到门前贴着的红色对联，虽然经过几个月的风吹雨打看起来有些褪色泛白，但是又能叫人看出来这是今年换的，因为今年是鼠年，而对联上也有关于鼠的吉祥寓意。
刚一进门，并没有看到人，还是随着宋均之走向正堂放了行李之后，才看到拿着抹布擦拭桌椅的老婆婆。
老婆婆一看到宋均之，先是惊讶，然后很开心的用手比划着什么。徐若若刚开始还没注意，她的情绪并不是很好，对外界的感知自然也慢了很多。可是看着那老婆婆一直对着宋均之比划，宋均之还习以为常的和她说话，徐若若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老婆婆好像并不会说话。
她讶然地看向正在交谈地两个人，说是交谈其实不大妥当，是宋均之耐心地看着老婆婆比划的手势，然后解释说话。比如他这次带了两个朋友回来，还让老婆婆不用太忙碌，只要帮着徐若若收拾一下住处就可以了，至于他和卢成怀两个人，都可以自己动手。
宋均之还问了一些他走了之后发生的事，徐若若看不懂手势，不知道老婆婆说了什么。只是刚刚比划的时候，老婆婆善意的看了她好几眼，又看向宋均之，宋均之看清老婆婆比划了什么，唇边忍不住溢出一抹笑意，笑着对老婆婆说那是他的妹妹。
总之，徐若若看的一头雾水，反而是卢成怀，看的津津有味。
这样交谈了一番之后，老婆婆拿上刚刚打扫用的东西退了出去，好像听宋均之的吩咐，忙别的去了。
看见徐若若疑惑的眼神，宋均之温言解释，“她姓李，你可以叫她李婆婆，我不在的这两年都是他们夫妻俩帮我守着院子。不过李婆婆早年不小心伤了嗓子，不会说话，虽说有时候交谈较为麻烦，但他们夫妻俩都是很老实善良的人，你可以慢慢和他们相处。”
宋均之帮徐若若拿起放置于地上的小藤条箱，“走吧，去选一个你心仪的房间。”
徐若若点了点头，看着早已不见李婆婆身影的门外若有所思。
眼看着徐若若跟着宋均之踏出正堂，卢成怀不服气的嗷嗷直叫，“均之你也太偏心了吧，光记着带若若妹妹去挑屋子，怎么就把我落在那儿，不带我挑一挑。啧，这些年我没和你呆在一块儿，合着交情都淡了是吧，我就知道！”
宋均之见惯这厮泼皮耍赖的样子，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淡淡回了句，“方寸大的院子，没想到你走了这么多回，竟还没走熟。”
卢成怀气极，跟在宋均之身后就开始指责他，数落来数落去，控诉他对自己这个挚友太苛刻。当然，每次卢成怀挑衅宋均之，都是上赶着找气受的，这么年来，他就没有一次能辩驳过宋均之。
徐若若选了西边的一间厢房，那间房的窗户底下种着一簇不知名的淡白色野花，微风吹过，还有淡淡香气。宋均之正欲帮徐若若将东西提进屋子里，卢成怀跟在后头，也想凑热闹进去。
宋均之却不让。
“你这就不厚道了，怎么你就进得，我就进不得！”卢成怀气愤不已。
宋均之站在门前，挡住了卢成怀，“女孩子的闺房是能随便进的吗？”
卢成怀反驳道：“那你怎么站在着？”
宋均之不轻不重扫了卢成怀一眼，气定神闲的说道：“我是她兄长，和你不同。”
徐若若是最先进来的，此时站在屋子里，眼见着两个人在那争论。
冷不丁卢成怀把话题移向徐若若，“若若妹妹，你说说看，你是不是也把我当成哥哥看！”
哦吼，来自卢成怀的死亡提问，若若该怎么回答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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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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