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正式上班的时候,陈锦由一位在厂十几年的应姐带着学习,罗月则是另外一位师傅带着的。
缝纫机是一张淡黄色的小桌子,上面是缝纫机头,下面则是一个黑色的踏板。
“使用缝纫机首先要把线穿好。”应姐说道,接着她将线在缝纫机上绕了几圈。
陈锦看得仔细,也上手操作了一番。她以前见过外面的裁缝是怎么做的,所以学起来蛮快。
练了一上午的穿线,临近中午,应姐说下午拿一块碎布带她练一练。
“啊,线断了。”陈锦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前几次都这样的。”应姐说道,“做到后来,线就像是你手里的一部分,你闭着眼睛都能穿上了。”
“好,我再试试。”
在她练习的时候,应姐被叫了过去,十几分钟后,她神色匆匆地回来,说道:“下午我有事,还是早上把你教会吧。”
“发生了什么?”陈锦好奇地问道。
“德国的缝纫机出了点问题,坏了两台,找人来修呢。”应姐说。
陈锦心想,修缝纫机应该是简单的事情,这个厂里那么多技术工人。
“前阵子厂里接了一个订单,给联邦德国做衬衣,数量是6000件。本来5台缝纫机够了,但是现在坏了2台,按照交货期的话,即使三班倒的话,肯定也会来不及。”
“修不好吗?”
“缝纫机也是德国产的,师傅不会修,这不,厂长托人去上海找老师傅,看看能不能修好了。”
原来是这样啊,陈锦想,这国外的设备就是娇气。
应姐拿了一块白色碎布垫在送料牙架下,示范道:“每次开始缝合时,针穿过面部会拉出一个线圈,看到没?”
“嗯。”
应姐脚下一动,说道:“踩一下踏板,新的线圈穿过前一个线圈的中间,抓住线,围绕下一个线圈,这样每一个线圈就这样固定到位了。”
陈锦伸过头,认真地看着走线,每一次手部和脚部的操作,都会让布向前运动,从而将两块碎布缝合在一起。
“你试试看。”应姐从缝纫机上下来,让出位置。
“啊……”陈锦颇为尴尬,第一次上手就出洋相了,针迹走动时长时短。
“没事,多练习就好了。”应姐鼓励道。
“好。”陈锦又试了一次。
“你先练,我去那边瞧瞧。”
“好的。”
衣料的走动是靠压脚和送牙布的配合才能向前走动,压不紧布料就会造成针脚松动,导致针迹长短不一。
陈锦知道理论是这样的,但是操作起来还是会手忙脚乱的。
心神一慌乱,线又断了。
她被自己手不灵活,气笑了,无奈地摇摇头。
“陈锦。”罗月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吃饭去了。”
陈锦将碎布放下,问道:“你那边学得怎么样?”
“马马虎虎吧,和你差不多进度。”
陈锦松了一口气,还好罗月也没怎么熟练。这样,就不会笑她手笨了。
服装厂的食堂在工厂东边,一进门,就看到队伍排得长长的,五六个阿姨在打菜。
两人排了一会儿,打了两个菜一个汤,冬瓜虾皮和红烧油豆腐,外加一碗咸菜笋丝汤。
“带你的那个师傅人怎么样?”陈锦问。
“人挺好的,不过她说下午要去看设备。”
“应姐也是这么说的,看来都在忙这件事情。”
“对哦,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坏掉了。”罗月说。
陈锦甩了甩手,捏着手腕说:“没想到才一上午,手就很酸了。”
“对啊,特别是腕子。”
“我听应姐说每个月厂里会办巧手姑娘大赛,看看谁的手艺活比较好。”
“是嘛,那拿第一名的肯定是厂里的老员工啊,我们才来多久呢。”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等我们熟练了,也能拿第一。”
罗月笑道:“你这人以前就是这样,不管什么事情都要争一下。我对这个倒是没什么兴趣,反正工资能养活自己就好了,第一名又没有什么额外的奖励。”
陈锦有时候自己都觉得,**太强,但又有什么办法,性格就是这样。她上高中的时候,很轻松地和别人说自己从来不复习,其实每天都能看书到十二点才睡觉,就为了拿前三名。
缝纫看着就是熟能生巧的事情,她可不能放过这么好的出风头的机会。
罗月问:“你有没有听说每个月工厂里都有联谊会?”
“联谊会?”
“对啊,就是厂里组织的,给单身男同志和女同志介绍对象的。”
“那么早找对象做什么?”
“你不想吗?”
陈锦想了想,自己才高中毕业,还想考大学。
自从1977年10月恢复高考时,陈锦就想多上点学,要考大学。但是她们高中没有英语课,她托哥哥在省里买的英文课本还没有买到。
如果真要考大学,也要等她拿到课本,再复习一年才能参加。
“好像没有什么想法,不过去见见世面也好。”
“好,那到时候,我叫你。”
“嗯。”
在食堂吃过饭后,两人又回到生产车间休息了一会。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一点是工人午休时间。
陈锦本想着再多练练,但是脚踩式缝纫机声音很大,她怕吵着别人休息。
下午,陈锦学着应姐教她的方法试了几次,总算是有了一些进步,但是缝纫线还是经常断了。
正当她想换个线圈的时候,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阵讨论的声音。
她环顾四周,发现工位上的人都去围观了。
她也好奇地凑过去看,原来是厂长请过来的师傅到了。
但是这个师傅是做西装的师傅,平常虽然用的是德国缝纫机,但就会修一些小毛病,像什么针脚松动,清理尘埃,加润滑油。
几个师傅凑在一起讨论,也没有研究出个结果来。
厂长为这件事情颇为不满,6000件衬衣,原本的交货期是一个月,这样下去,肯定还要延长两周。
到时候浪费时间是小,耽误客人是大。这次交货不及时,下次就没有订单了。
虽说国营工厂经常误了工期,但是现在周边的服装厂也有好几家,竞争压力还是有的。
下了命令一定要修好还是没有用,大家都没修过德国货,坏一台就报废一台,根本就修不好。
陈锦见大家都愁眉不展的,自己又没有什么好办法,还不如回到自己的工位上继续练习缝纫。
看了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还不如管好自己的事情。
一连好几天,德国缝纫机都没修好。不过陈锦的缝纫手艺倒是日渐增长,她可以熟练地穿针引线,使用平缝法了。
其他缝纫方法,应姐忙得都来不及教她。因为她被叫去三班倒地做衬衫了。
这天,应姐在别的车间做晚班,陈锦下班后留了一个小时,想请教她一些问题。
但是,应姐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哪里还能回答她的疑问。
陈锦只能作罢,她在生产车间收拾一下,准备回家。
突然,一声刺耳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她猛地回头,向着声音来源看过去。
从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几排缝纫机整整齐齐地排列,并没看到什么异常。
走近一看才看到有个男人蹲在地上捣鼓着什么。
“你谁啊?”陈锦皱着眉头问。
那男人不知道有人在,吓得猛地抬头,对上了她的视线。他见到陈锦,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是谁呢。”
“你说我是谁?”陈锦不悦,“你在这里做什么?”
“听主任说,最近来了两个女高中生,你就是其中一个吧。”
陈锦见他穿了一身灰扑扑的工作服,胸口上面还沾了一片黑色的污渍。她想着应该是哪个车间的,但绝对不是缝纫车间的。在缝纫车间的人,她都认识,基本上都是女员工为主。为数不多的男员工,她一只手都能派出来。
他指了指自己,说:“徐云甫,叫我徐工就好了。”
陈锦蹲下身,“你这是要被厂长骂死了,这个东西你都敢动。”
她指了指地上被肢解的德国缝纫机,吓出一身冷汗,这么宝贝的东西居然被那么糟蹋了。
徐云甫抿着嘴,眨了眨眼睛,“不是报废了吗?我拆开来研究研究。”
“谁说报废了,不是上海来的师傅还要修的吗?”
“他们哪里会修哦,会修的话,一早就修好了。”徐云甫低下头,拿了一把螺丝刀卡在耳后,神情一副淡然的样子。
陈锦撇了撇嘴,这人怎么这样,拆成这样还无所谓。
“你这胆发育得不行啊,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徐云甫笑道。
“我不管你了,随便你怎么弄。”她起身,想回去了。
“唉。”徐云甫叫住她。
“怎么?”
“你别说出去啊。”
“我?”
“打小报告可不是个好女人。”
陈锦一阵厌恶,气得又回来,居高临下看着他,问:“你想修啊?”
“怎么?不行?”徐云甫咧着嘴角笑。
“修不好怎么办?”陈锦问。
“不知道啊。”徐云甫说。
“肯定修不好啊。”陈锦说。
“修不好,那你笑话我呗。”
陈锦一阵无语,思考片刻才说:“你自己做坏事,还连累我。要是厂长问起来,我是最后一个走的,那我怎么说?”
徐云甫盘着腿,支着下巴想了想,“你就说它自己想不开,分裂了。”
“你这人怎么那么邪恶!”
“哦。”
“哦?”陈锦气笑了。
“谁让你那么晚才下班的,我是看没人了才过来,谁知道你还在。”徐云甫说,“你怎么突然冒出来了?”
“你还怪我?”
“不然呢?我搞得好好的。”
“无耻!”说着陈锦拔腿就走,怎么遇到个神经病!
参考资料:
1.百度百科缝纫机缝合原理缝纫机组成部件
2.20世纪60年代,宁波服装厂开始生产少量出口服装。第四服装厂生产合作社首次向联邦德国出口男衬衣5万件,向苏联出口男衬衣6000件。此为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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