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去烤肉吃。”时衍秋风风火火地张罗着。
适才回身折返,只听见身后温宴清痛呼一声,回头只看见她扑跪在地上,脚底有道狰狞可怖的伤。
宋亦崇神色匆匆蹲回她身侧察看伤势,她疼得倒吸凉气,本不想哭,眼里却蓄满因生理反应无法控制的眼泪。
湿滑青苔大面积的霸占着鹅卵石,她脚下一滑便被锐物划伤。好在始作俑者并未残留在伤口里,更易于处理。
“你,还可以走吗?”他发觉此话问得太多余,“我抱……背你回去吧?”
抱,不大妥当。
“上来。”他半蹲在她身前。
温宴清敛着劲儿靠在他背上,胸脯浅尝辄止地欲要窥探他似有若无的心跳。
终不同频共振。
连自己都浑然不觉上翘的脚尖。
小姑娘不安生地在他背上动来动去,似乎急不可耐想要窃取什么,全被他看在眼底,也权当是她年轻好动。
宋亦崇拿着瓶双氧水,轻声安抚:“可能会有点灼烧感,很快。”
双氧水淅淅沥沥洒在伤口上,白沫渐起,她痛得蜷起脚趾,嘴角也未松动一分。
“小姑奶奶,初来乍到就挂彩,崇哥可要责难我们没看好你了。”时衍秋佯作无可奈何地嗔怪。
“他不会的,”她笑得温暾,“是我不小心。”
“那您可小心着尊容啊。”
旁人神色各异,好像什么旷古未有的事情。
有窥伺,有觊觎。
景区不允许露营过夜,歌舞升平的泡沫逐渐消匿在杯底,醉的醉,睡的睡,只剩下开车的几个人意识尚且清醒。宋亦崇搀着她回到车上,越野车群们浩浩荡荡上了高速。她睡得安稳,直到车定定熄火在她家院外才醒来。
“用我扶你进去么?”宋亦崇问。
“不用不用,我可以的。”温宴清没好意思多做逗留,蹦跳着往家走。
他点点头默许,靠在后侧车门一脸好笑地看着她,一蹦一跳往里冲,其实不如说是趔趄着进去。
她整个身子隐入门后,露着颗小脑袋,笑得露出了两颗小虎牙,嘴角咧了个甜甜的弧度说:“回程注意安全,今天……谢谢你,我很开心。”
“那,期待下次吗?”他问。
她怔愣了两秒,被呛得哑口无言。她以为他是只会回一句开心就好的那种人。
“不逗你了。注意伤口,不要感染了,早点休息。”他摆摆手示意。
着实是个很喜欢逞强的一个人呢。
“正是贪玩的年纪啊,连晚上都要偷溜出去玩,以后可别那样了……”
“哈哈,其实我们那会儿也是这样……”
“我朋友们有很多和你年纪相仿的弟弟妹妹,小孩子掏什么钱,你过来就好。”
宋亦崇总那么说。
她在那群人里出现的名字叫那个小孩。
那个假期里,他总喊她出去玩。借着顺路的名义,其实她知道,他那辆车一个月顺的路,油费要好几千。有时他们之间会靠的很近,但依旧默契地不产生任何身体接触,她总能嗅到他身上好闻的桂花香味,还特地问了洗衣液的牌子,买了同款。
叶栩打趣说,你们俩挨近久了香味都一样了。
结果是一群人心照不宣的结果,宋亦崇佯作训斥玩笑开得不合时宜,温宴清佯作羞赧,面若桃李,却也是表里如一,在心里开了朵朵芳华。
到底是谁人都没解释原委。
也是这个时候,她认识了他养的萨摩耶,叫涂涂。他知道她喜欢小动物后,每次出来都会带上涂涂。每次她和它会面都会不约而同露出难以抑制的笑容,要是萨摩耶是狗界微笑天使的话,那温宴清大概也是同样的小天使,只不过物种不大一样,笑起来的感染力没有差别。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三月开春,她开学了。
宋亦崇最后一次和温宴清的交谈里,最令她夜不能寐的一句话是,大学,要不要考虑留在北京呢。
其余无非是念央儿,叮嘱她好好念书。
可是,她没如他愿。
“你看没看过啊,温宴清朋友圈发的照片,啧啧,不知道坐的哪个老男人的豪车哦,还带着狗呢。”
“看过呀,你是勿晓得哦,我有个和她同小学的朋友,欧哟,听说她家离婚的早,早就没爹了。后来她妈妈又找了个男朋友,那真是碰上册佬了哇,家委会沸沸扬扬的投诉她的呀……据说是成绩好再加上有人脉才留下来的呀……”
开启话匣的是一个温宴清印象里人还不错的女孩子,绘声绘色的那位是个公认人品不好的女孩,桃色绯闻不断,朋友之间的风评更是一塌糊涂,却依然左右逢源。在这之前,那帮大喇叭闹的事端她一直都知道,不过秉承着无关自己的利益就还算是好人的观点,从不偏向任何人。其实中肯都称不上,她从不参与任何纷争。
关于她的不好的声音她也一直有所耳闻,却一直不怎么在乎,不过都是些非同小可的事情,认为清者自清。
活动课教室里留下来的人三三两两,那两人窃窃私语的音量不知是以为她听不到还是在暗暗攒劲挑衅,不低也不高,刚好能听见。
这股声音如同马蜂振翅的频率,恰到好处的烦扰到了角落刷题的周谦,他见温宴清没有理会的意思,叫她们差不多得了,子虚乌有的事情,一纸空文不要污蔑别人,管好自己。来自年级学神加男神的威压,她们听了。不过不多。
每次都是这样,周谦只对她说,做好自己,别受外界声音的干扰。
她坐在后排安静的做着题,边做阅读边听她们写小说般天马行空,前期还有些事实,后来越来越不修边幅,她听着都觉得有些科幻。卷面的记叙文在她们的声情并茂下似乎都失去了色彩与血肉。起身走到她们桌旁,指节敲敲桌面:“聊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呢,我也想听听。”
女生收起嘴脸,转而笑脸相迎,其中大概是讪笑。
“你没出去活动呀?”她说。
“出去活动哪有在教室里听您说书有趣呢?”
“了不起的伐,把我家囡囡打成这个样子,她还怎么弹琴啦,影响她做钢琴家怎么办喔?”出言的人腔势极浓,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是那朵小交际花的妈妈。
“阿姨,录音笔清清楚楚都录着,听听你女儿说的什么好话吧。”温宴清没什么好气,站在班主任身后淡淡地说。
“你这小姑娘,再怎么都不至于打成这样的吧?”
“她之前做过的事情我都不追究,现在真的不行,”她换了幅笑脸,“或者说,我很早就给过她脸了。”
她看着通讯录生灰的名字,有惴惴不安,有倾耳拭目。
她形容不出来那种心理,居然期待被训斥管教。
几乎是屏息凝神闭着眼睛摁下拨号键,未接来电的嘟嘟声间奏漫长到她以为他已经挂断,也对,他怎么可能有时间接呢。
“这个时间应该在学校吧,什么事情?”宋亦崇明朗的声音传来。
她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做好了打电话的准备,却没做好接通的准备,磕磕绊绊开口:“那个……我闯祸了,我爸爸妈妈都在国外出差,你可不可以做为我家长……来学校出面一下……”
声音减弱,她低低地请求。
他笑出气音,“我有那么老吗?扮爸爸未免也太年轻了吧。”
“不是!哥哥……扮哥哥也是可以的……”
“还是叔叔吧,”他无可奈何地说,“发定位和班级来。”
宋亦崇穿过冗长的走廊,任身旁学生小声地探究,多是好帅啊,是不是哪个毕业生回来探望老师呀。
他夏天简单的穿搭没什么显眼的logo,收敛不住的是骨子里的器宇轩昂,任由谁看都瞧不出来这是奔三的人。
温宴清已经带女孩做过验伤,轻微骨折,其余都只是皮肉伤,无一处要害,却处处让对方吃痛。事态渐息,宋亦崇谈好和解,答应承担后续一切治疗费用。
“她我会多加管教,也请您管好自己家孩子,不要听风就是雨,多言无益。下次再有这种情况,我家姑娘那烈性,我不敢保证还只是轻微骨折。”离开办公室前,他留下个意味深长又不失礼貌的笑便扬长而去。
她靠在走廊墙壁静静等待审判,看到他出来,失去了孤身奋战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急忙凑上去问:“那个……我挨处分了吧?……麻烦你了,她那一家子很难缠的,你没受欺负吧?”
他环臂叹息故作为难的样子,看着窗外说:“叫你在家反省一周,恐怕是要吃个处分哦。”
“那……”她刚想说敢作敢当,这都是她早该清楚的后果,被插了嘴。“你安心继续上学,不会有事情的,”他蹙了蹙眉,似是在组织措辞,颇有亲长意味地说,“你也是的,高考前夕闹这种事,也不怕自己沾腥。”
“又不是我的错……”
他沉默了片刻,只说,确实不是你的错。
但是。他没说出来但是什么。
“那,医药费什么的我跟她交涉就好了,我应该给你片酬的,这下还让你倒贴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我要尽演员还原角色还原到底的职业义务,”他垂眸看她,“是吧,小侄女。”
“走吧,我送你回教学楼。至于其他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有我安排,”他思索了一下,“有需要的话,我在。”
道别,转身。没有回头,她从不习惯说再见后回头眺望。从幼儿园被妈妈送走开始,她想象对方还驻足原地目送她,不曾回头是为了不打破幻想。或者说,她也知道对方根本不会停留片刻。
宋亦崇伫立原地,探究的眼光更深了些。他说她当真是个很愛逞强的人,明明谈判的时候声音在颤,身子也难以克制地战栗。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如此,是肾上腺素?还是天性温良?
……
只是没想到,这小孩居然也在他母校念书,想来成绩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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