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同样的话在到了乐队排练室时,也被拿出来玩笑了一通。

玩乐队的都是穷逼,高档的地方租不起,破居民楼怕扰民,便在那种老式小区里找了个平房仓库当排练室。见方的三十几平大开间,里面堆满了电线、乐器、烟灰缸和泡面盒。

向斐然到时,主唱正三截弯地倚着门框抽烟。他眼尖,从挡风玻璃前觑到了兔子,咬着烟含含糊糊一声笑:“哟,大少爷谈恋爱了?”

两人自小相识,向斐然懒得多话,淡声:“滚。”

穷逼的乐队换成员像换抹布,近期又加了新成员,还没打过照面。趁人齐,主唱回头往门里吼一句:“出来接客!”

过了会儿,出来两只更萎靡不振的鹌鹑。其中一只向斐然认识,是吉他手,也是主唱的表哥。贝斯手是新招的。

主唱一歪大拇指,吊儿郎当地作介绍,说到向联乔的身份职务时,贝斯手脸色明显一变:“扑街哦,真的假的?”

主唱和吉他手都狂笑起来,向斐然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烟,勾了勾唇:“假的。”

贝斯手一想也是,什么破乐队啊,要外交大使的孙子亲自玩?立刻便信了。

几人都是学生,靠驻场演出赚点外快,歌是吉他手写的,总自诩滚石遗珠,实际上一唱就被酒吧顾客投诉。半个月前主唱脑子犯抽,跟顾客杠上了,连唱两首原创,被人拔了插头。主唱且美呢,说“yoyo what's up 那我们就来一场不插电——”

被连人带包丢了出去。

向斐然带了新的商演邀约过来,剩下三人感激涕零豪情顿生,约定从下周起每周演三天,每次三小时。

“你住哪儿?”主唱凑过去给他点烟,问,“冇计,还是老样子?”

住山里多少有点来回不便,学校那边又没有打留宿申请,假期有演出时,向斐然就在排练室打地铺。

得到肯定答复,三人良心上线,将乌烟瘴气的排练室收拾了一番,好歹将烟灰酒瓶和泡面盒扔了,再喷了一斤能熏死骆驼的空气清新剂。

搞完一切还早,几人去台球室。主唱杵着杆子坐在高脚椅上,一边等开球,一边叼着烟问那粉红兔:“成没成?还是在追着?”

台球室乌烟瘴气人声喧闹,向斐然俯下身,杆头对准白球,在清脆的击球声中漫不经心道:“随宁同学,名字没太记住。”

主唱服了:“没记住你就给人跑腿?”

向斐然被他烦得不行:“行了,男的。”

另一头,商明宝和方随宁找了一下午的课题。

夏令营需要交课题报告,没有具体规定,由学生们自己提交选题。说得煞有介事的,其实不过是找个由头让他们玩。

两人天马行空,一会儿说研究粉圈,一会儿说对比香江两地青少年的流行文化,找来找去,都觉得很没意思。

方随宁忽然支棱起来:“要不然让斐然哥哥带我们压标本、认植物?”接着又趴回桌子上:“算了,狗东西不会搭理我的。”

他早上还威胁她说月见草的账算她头上,因为商明宝是她的客人!离谱!

“他是学什么的,这么懂植物?”商明宝问,心里掠过了一丝奇怪的念头。昨晚那人,似乎也研究花草?

“学生物的,但他兴趣方向在植物学。”方随宁随口一句:“他爸,也就是我那舅舅,也是学生物的,还是清华博士呢。”

哦,难怪。

两人无所事事,直消磨到晚饭时间。

向联乔问了课题打算,方随宁腆着脸问:“外公,要不你跟斐然哥哥说一声,让他带我们。”

向联乔早看穿她的把戏,不动如山:“这是你自己暑假里最后一件大事,应该你自己想办法。”

方随宁噘噘嘴,只敢腹诽。用完餐后,向联乔派人来请商明宝到书房。

他的书房在三楼,不算特别大,但气氛厚重,几千册藏书都有明显的翻阅痕迹,书脊上印的文字五花八门。

商明宝进来时,他正伏案给学生的专著写前言,蓝色墨水瓶盖子开着,一支朴素的英雄钢笔搭在划了线的簿子上。

“你爷爷给我来过电话。”向联乔不怎么寒暄,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心脏不好,你要过来,其实你爷爷和父母都很不放心。”

商明宝没料到这一层。转念一想,爷爷交游广阔,向联乔又是大学教授,两人有交集也属正常。

“如果依随宁所言做植物的课题,免不了要上山,你吃不吃得消?”

商明宝摇头:“只要不剧烈运动就好。”

“我看你平时也不吃什么药?”

“会吃一些辅酶,有一些药副作用明显,所以没特意吃。”商明宝有问必答,骄傲地说:“我今年只发作过两次哦。”

向联乔被她逗笑:“你知道你妈妈为什么让你过来?”

商明宝点点头:“心脏病不是关我的塔,她不希望我当长发公主。”

她表现得坚强乖巧又乐观,向联乔的目光不自觉柔和下来:“你很聪慧。那么你告诉我,你们餐桌上提的几件事,你心里最想做是哪一件?”

商明宝其实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一个女孩子,从出生起就站在世界之巅看风景的,要怎么才能对这日常的、俯视的一切产生兴趣呢?她的世界快乐和好奇的阈值都太高了。

但为了成全方随宁的心愿,商明宝还是说:“植物学。”

向联乔笑起来:“斐然主意大,我也未必请得动他,而且他话不多,对植物的耐心比对人好,我恐怕你被闷到。”

“没关系。”商明宝答,心想我也很娇气,说不定在被他闷到前,他就先被我烦死了。

等向斐然晚上九点多回到家,向联乔已在标本室守株待兔多时。

他亲自出面,按理说总该马到功成,但只得到向斐然干脆利落的两个字:“不带。”

向联乔豁出老脸:“爷爷的请求就这么不值得你考虑?”

向斐然执笔在台纸上写标签,眼皮一丝不抬:“很忙,伺候不了。”

他没说谎,确实忙。采集一时爽,夜夜火葬场,这次出去总共采了大概五百多份标本,天天压到半夜三点。

以善于谈判斡旋、讲话滴水不漏著称的前外交大使,碰了一鼻子灰走了。

他走后,向斐然叫过兰姨,让她把玩偶放回客人的卧室,且不要声张。这之后,标本室的灯亮到了后半夜。

只是没想到,出来抽个烟缓一缓的功夫,又会再见到这位客人。

向斐然站在廊下一声未吭,抽了几口后,将还剩半截的烟捻了,抬步走向月见草边。

“睡不着?”

商明宝一个激灵,月白睡裙下,身体像小猫似的抖了一下。扭过头去,向斐然两手插在裤兜里,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

将至凌晨两点,月正当空,商明宝没出口的“舅舅”和呼吸都一起停顿了下来。

他实在长了一张不怎么安分的脸,眉弓立体,眼神明明淡漠,眉宇间却有一股难征服的冷酷,穿一件浅灰色连帽卫衣,宽松款,看上去年轻得要命。

商明宝从目光到心里都十分迷惑。昨晚还能说是光线暗的缘故,今天的月光可要明亮多了,他确实就是这样年轻,但偏偏真是一位长辈。难道是向爷爷他们老来得子?可他二婚了,还有了一个比随宁还年长的儿子?

“舅……”她嘴唇张了张,实在有点叫不出口。

“免了。”向斐然立刻让她打住,一眼过后,问:“你比随宁小?”

果然是长辈才会问的问题……

商明宝将长袖睡裙的袖口揪过手掌,回答长辈:“比随宁小一岁。”

向斐然仍是站在原地:“这么晚不睡,想家?”

想家这点心事很无足挂齿,毕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讲出来会很丢脸。但被对方一问,商明宝顿时觉得鼻酸。

她“嗯”了一声,很轻,很短。

向斐然略感意外:“我以为把那个娃娃还给你,你应该能睡得好一点。”

商明宝也意外,眼眸被点亮:“还给我了?什么时候?在哪里?”

“让兰姨放你房间了,你没看到?”

商明宝明白了:“我跟随宁睡一起,没去那边。”

‘那现在知道了,”向斐然抬了抬下巴,似命令:“可以回去睡了?”

他讲话的口吻很淡,眼里也没有别的情绪,叫人吃不准他的态度。到底耐烦,还是不耐烦?

这么惜字如金,又赶人,大概还是不耐烦多一点。

商明宝很识趣,也懂得在长辈面前装乖,慢吞吞地“哦”了一声:“那我走了……”

几步路走得磨蹭,确定他不会叫住她后,一直暗含侥幸的心落了下去,揪着袖口的手臂也垂了下来。

岂知凉而沉的夜雾中,会突然传来他声线平稳的一句: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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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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