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静,非常静。其实一个人的时候,处在安静的环境里是最好不过的。亓休在无数个给自己擦药的夜晚得出这个结论。她不喜欢比试,却十分渴望比试后的宁静。每个人都疲于生死交战后的喘息,连睁眼也是一种浪费体力的方式。最大的噪音也不过痛苦的哀嚎,比起平日里随时都能开始的资源争夺,这已经是最温柔的“吵闹”了。
但是,一旦出现眼下这种状况——两个人都在安静中等待另一方开启话头,时间就变得难以忍受了。
缘君没有对她的道歉有任何形式的回复,这无疑更加加剧了亓休的开口难度。一整个下午思索出来的所有解释——体面的或者不体面的、客套的或者真诚的,在此时全都被上下两片嘴唇牢牢封死。
我一直都在瞒着你、我是从mo教逃出来的,同你们这些身家清白的都不一样。这些她肯定早就知道了。那还能说什么?说到底自己也没有对她做什么错事,没必要低人一等似的不敢看人家。
“我是被老夫人从mo教手中救下来的。”
缘君的声音一直很轻,好像什么事都不能让她眉头动一动,哪怕是开心的时候也没有听过她放声大笑。
此刻在亓休心中却声若惊雷。
完全没有由头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一座庄子,里面哪一户人家的女儿,或者是哪一户人家的家生子,连老夫人也说不清楚我的身份。她发现我的时候,我还在睡着,什么也不知道。醒过来的时候也不哭不闹,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可能我早就死在mo教手下了。”说到这里,她突然笑了一下,继续道,“说不定我还会成为你的同僚,从mo教中长大,认识你,或者还没来得及就死在你口中的比试里。”
不会的,亓休在心里反驳她。如果你是被屠的庄子里的一员,他们绝不会留着可能反咬一口的隐患。幸好你被她救了。
“老夫人本打算将我养做二小姐,然而那时候邵家在京城也有了些名声。老夫人一方面要提防mo教随时的报复,一方面也要想尽心思壮大家业。一个丫鬟的过往可比一个小姐的出身更不引人怀疑。”
“于是你就成了她贴身婢女的外甥女。”
“是。”她抬眼看向空荡荡的书架,像是在怀念什么。“她们都很爱我,哪怕我名义上是丫鬟,也不让我多做些什么。从前我只以为是姥姥受老夫人重用,散去邵家下人那天,我才从老夫人嘴中得知。”
“也包括我的身份?”亓休给缘君倒了一杯茶,缘君也不客气,小口喝了半杯下去。
“是,不过当时还不很清楚。”她直视亓休。
那意思就是现在你很清楚了。
亓休看着缘君,突然发觉有些古怪。
“你就这么接受了这说法,哪怕她们从前未曾提及?”
她笑了,像从前一样很规矩。
“我多少也是怀疑过自己的身份的。难产死的母亲和抛弃我的父亲,他们从来只存在于一两句话中,模糊不清,难以确信。那日老夫人说起真相的时候,我还暗暗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她对我的纵容,也是因为从我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吧。”
亓休咂舌,进来这屋子以前,她自认待人还算真诚,与各个院子里的人相处还算融洽。进来这屋子后,好像每个门后的人都跟mo教有仇,自己也连带着遭殃。
“现在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老夫人没告诉你?”
“我想听你亲口说。”
亓休一滞,平日里打闹也好、争执也罢,缘君虽然不会有太大情绪波动,却也不曾像如今这般板着脸,双目直视毫不动摇的作态,平白添了许多压力。
“亓休,气绝之意,我自己起的。”
这是一连回了三个问题了。
“比不得易梦好听。”
亓休瞪大了眼,看着眼前人客气的笑容逐渐放大,停在了一个极有礼数的弧度。
“亓休,我等性命,还要仰仗你了。”
有点出乎意料,但是也很正常。面对着随时都有可能里应外合的人,一些威胁、一些依仗,提防和拉拢,都很正常。
但是来人是缘君,这一点让亓休有些泄气。
就和她知道陈悟那番一百次大比的谎言时一般,好像自己不知晓的淤青被人用不值一提的力气蹭过。只有自己被痛觉惊起,而蹭过的人毫无所知。
“谢谢你信我,缘君。”
“……我带了些你的衣物,可能还要麻烦你在这里多待上几天了。”
“谢谢。”
好像每次重要的事都发生在晚上,长久的安静后缘君起身,向她告别。两个人的语气都比刚开始时更加熟络,笑容凭着自己的力量出现在两人的脸上,没有什么新年时长辈们催促喊人的前提,她们只是被看不见的手拉起嘴角,遵循着这片土地上长久保持着的习惯表露出自己友好。
“如果有任何人想知道mo教的部署习惯和其他任何事,我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那我走了。”
缘君再也没来过。
但是老夫人在三日后的正午时分来到了小院,和她一起用膳后问了许多事。她本来没有对亓休这个连大比都没通过的“mo教人员”抱有太大期待,但当亓休给出她的诚意后,这位颇能称得上传奇的老家主对她有些改观。
“mo教没有你们想得那么厉害,所谓的强大也不过是用人堆上来的。一般来说,最先扑上来的都是未分门的弟子——像我这样的。为了能在各个门派那里多露脸,他们不会放弃表现自己的机会。但是,不会有人愿意为了别人的好处去送命的,哪怕是自己想要进入的门派的好处。”
亓休抬眼,和这位囚禁自己的人对视。“让他们伤到无法还手,但是不要弄残他们……至少暂时不要。”
一声轻哼传来,亓休不介意这声是不能杀灭仇敌的气愤还是对自己投诚的轻蔑,继续道,“最多有三位已经分门的mo修,一般来说是两位新人,再加一个老人。灭门的话——”亓休打算找一个相较不那么难以言说的说法,“可能是长老。”
“什么水平?”这是邵老夫人的疑问。
“修士中能称得上新秀者,一炷香内可与三位皇宫里训练有素的军士缠斗,稍好一些可斩杀。至中阶者可与十五人为敌,高阶则为五十左右。mo修逆天理而行,以杀生为修行,修为增长极快,一炷香内可敌之人在普通修士之上再加数人。长老一样的人物,中阶至高阶,各门派未有同规,无法预测。”
“也就是说,按高阶修士准备。”
“是。”
“如何应对?”
亓休深呼一口气,道,“老夫人能否叫人给我一把刀,再加一个盆。待我放些血出来后,依着我画的纹样用我的血将这间屋子周围画个阵法出来。”
“作甚么?”邵老夫人紧皱着眉,语气不善。
“我想验证一个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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