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个,段二哥脸上的皱纹苦得都拧起来了:“警官,你是不知道啊。叙叙——就是我外甥,他家跟旁人不一样。他爹是个瘫子,他妈脑子又有点毛病。就这样的两口子,你说两天不接电话,我心里能得劲吗?尤其昨天晚上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心突突的跳,跳了一晚上,这不今天就想着过来看看。”
王浩道:“从我们走访结果看,从去年冬天到现在你一共只来过两回。现在就因为心里不得劲,所以专门倒上两个小时的车过来看她?”
愁着眉,段二哥道:“要是旁人我也不去,可叙叙他家,唉,这就跟被人下了咒似的啊!”
挑了眉,王浩道:“怎么说?”
“叙叙他爹妈吧,都是老师。那会兴计划生育,吃国家饭的都不让多生,所以家里就这一个儿子,从小就疼得跟什么似的。叙叙自己也出息,脑子好使,考大学考京城去了,毕了业又去了魔都,一年能赚上百万。去年又找着了老婆,长得俊还能赚钱。眼瞅他家越过越红火,结果去年收玉米棒子那会,叙叙一下子出了车祸,人就没了。”
抹了把脸,段二哥唉声叹气:“自从出了这事,叙叙他妈就不太正常了,得了老年痴呆不说,还神神叨叨的,动不动就说叙叙和她说话了,把我们都吓得不轻,还说保姆要害她,硬要给撵走——你说人家害她干啥,这还指望着伺候他两口子拿钱呢。得亏她还没开口,人家就干不下去了,要不这亲戚也得罪了。”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高文问道:“保姆是你们亲戚?什么时候给找的?”
段二哥点点头:“是,就叙叙他爸村东头五婶子家的闺女,叫四妮,论起来还是叙叙他爸的妹妹,叙叙他爸瘫了之后我给找的。人老实,又勤快又利索,要是她还在也出不了这种事。”
“那为啥段洁说保姆要害她?她怎么和你们说的?”
段二哥道:“哎,听她瞎说!四妮是因为吓得慌,去庙里找大师求了签,那大师给了桃木符黄纸啥的,让她随身戴着,结果让叙叙他妈看见了,这不就恼了?本来她就不大正常,这下就说人家是咒她,这玩意能咒个啥?就算真能咒死她,那对人家又有什么好处?”
王浩问道:“就因为这个,没别的了?”
段二哥道:“没了。”
皱了眉,王浩道:“我看段洁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她信这个?”
抹了一把脸,段二哥苦笑道:“不信啊,本来谁信这个?我们老段家就没一个信的。可叙叙他家太邪乎了啊!尤其叙叙没了,叙叙他妈就不行了,你说她再没个念想,那不就彻底疯了?随她信不信吧,总比真疯透了强。”
点了点头,王浩道:“江伟华瘫痪这又是怎么回事?”
段二哥叹了口气:“还不也是因为叙叙?叙叙他爸本来就有高血压,老来丧子,这哪受得了?一下子就厥了过去,人事不省了。偏偏叙叙那会正好给他妈报了个旅游团,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叙叙他爸硬是在地上躺了三四个小时才被发现,好歹给送进了医院去——要是再晚一会,那就死在家里了。二三十万砸进去,人是抢救过来了,就是再也动不了了,吃饭喝水都得人服侍——你说好好的,这一连串祸事儿怎么都给他家遇上了呢?”
他只顾着唉声叹气,王浩却敏感察觉出不对:“谁告诉他江叙白出事的,怎么告诉的?”
段二哥理所当然道:“警察打电话说的啊。”
王浩奇道:“他打着电话一下子就没声了,警察就没觉得不对?”
段二哥道:“这要不说他家倒霉——叙叙出了这事,家里总得去个主事的人吧。可他爸成了这样,那还怎么去?最后我就和叙叙他妈一起过去了。到了那边警察局,我问起来这事,警察就说本来是让叙叙他老婆给打电话的,可叙叙他老婆干张着嘴就是说不出话来,他们只能替她说。结果这边一说完‘您儿子在XX发生车祸死亡’,那边叙叙他老婆一下子就崩溃了,那是嗷嗷大哭啊!他们顾她都顾不过来,哪还顾得上电话那头?”
这话说得王浩和高文都深以为然。有些受害者家属刚得知噩耗时还会比较平静,甚至还能有条不紊地配合处理后续。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情绪就会突然崩溃,那场面可不是人仰马翻能形容得了的,能安抚住就不错了,那还顾得上其他?于是两人也都略过不提,高文问道:“那段洁呢,警察没通知她?”
段二哥摇头:"没,谁家两口子还分开通知啊。”
见这话把高文这条单身狗噎得无言以对,王浩道:“那她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事的?”
“第二天晚上知道的。叙叙是大半夜出的车祸,又是在西南省的山沟沟里,第二天才有人发现。叙叙他老婆是当天请假坐飞机赶过去的。警察劝好了叙叙她老婆,就问她还有没有什么疑问,是不是按程序走,她都答应了,说回去就和公公婆婆商量,看看什么时候过来办手续。听她说婆婆在外面爬山,有个警察就和她说可以等等再和老太太说,别老人家一下子受不了,在山上磕着碰着。她就估摸着她婆婆回了酒店才给打的电话——哪想着她婆婆没出事,公公出事了啊!”
唉声叹气的,段二哥道:“你说这也是命里应该,但凡那警察没多嘴……但凡叙叙他老婆灵醒点,早打了这个电话,叙叙他爸爸也不能干躺了三四个小时才被发现啊!到底是女人,经不得事。”
他没明说,话里话外却都隐含着对警察的迁怒。这种情况见多了,王浩也懒得和他掰扯,只当没听到:“那出了事之后呢,就他俩在家里住着?”
“对,就他两口子。我们兄弟姊妹四个,都没啥本事,就属叙叙家混得好,其他都是出苦力的。我大哥还在外面打工,风里来雨里去的。你说出了这事,谁还能天天寸步不离地照顾?”
高文提出了疑问:“段洁夫妇不都是退休老师吗,手里应该有不少积蓄吧?”
说起这个,段二哥愈发叹起气来:“全都给叙叙在魔都买房了,哪还剩什么钱?外面还欠着三四十万的信用卡呢。”
王浩道:“那段洁身上的羽绒服是怎么回事?我们查了,官网得卖一万五六呢。”
“羽绒服?”想了一下,段二哥道:“你说她身上穿的那个?那是叙叙给买的。去年叙叙在他们公司当上官了,一年涨了二十多万块钱,给他爸妈各买了一身衣裳,要不她哪舍得买这种糟蹋钱的玩意?尤其叙叙没了之后,他们两口子是一身衣裳都没添过。”
高文奇道:“江叙白死了之后,段洁夫妇没分到财产?”
摇了摇头,段二哥道:“叙叙车祸是他自己全责,在山路上没转过弯来,带着朋友掉进了山沟里。保险是赔了,可他还得赔他朋友家里呢,这就等于没赔了。魔都那房子一个月贷款又要还三万多,他老婆一个人哪还得了?本来房价就跌得厉害,这又着急卖,一下子亏了三百多万,抵完贷款一分不剩,首付全搭进去了。他们去年才刚还完借同事的钱,现在估摸着把那他们自己那套房子卖了,再还完欠银行的钱,也就能剩个五六万。”
算算时间,江叙白的房子正好买在最高点上。近年房价下行,一线城市的房子亏个三四百万是常事。对失去了独子的段洁夫妇而言,这实实在在称得上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既然这样,那因为财产纠纷而杀人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高文又简要问了问其他情况,段二哥一一答了。核实完了情况,没发现什么疑点,王浩遂道:“行,你要没什么疑问就在笔录上签个字。既然段洁没有直系亲属,那你们姊妹就一起商议商议,看看要不要做个尸检。”
犹豫了一下,段二哥道:“警官,你看这尸检能不能不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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