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得很快,忙碌奔波了一天,最后许幼安还是以失败告终。
她今天特地拜访了两位位国内的顶尖神经脑科医生,他们给出的答案一致,依然是病人是否能醒过来,全要靠病人自己,在医学上能做的,他们已经尽力而为了。
许幼安跟张妈回了趟别墅,张妈给她做一些清淡的吃食,自己则是去房间里找一些杨嘉逸换洗的衣物带去医院。
她已经怀孕七个月了,身体沉重,踮起脚尖找东西的时候有些吃力。
“哐嘡——”一下。
一个黑色的笔记本从橱柜上面掉了下来,砸在她的脚趾尖,许幼安吃痛地闷哼了一声。
她笨拙地弯下腰,慢慢捡起来,翻开了第一页,这本笔记本看起来已经很老旧了,上面的纸已经开始泛黄。
第一页上写着几行流畅有力的字迹:
2016年9月7日晚
我第一次喜欢上了一个女孩。
那不是高一上学期吗?
许幼安心头狠狠一颤,思绪跟着这本日记本回到了那一年......
—
二零一六年,高一即将来临的那个暑假。
父亲难得一次喊她回家吃饭,许幼安清楚的知道,他只是想在亲朋好友面前维护自己的形象罢,不然到死都不会想起他有这个一个亲生女儿。
她本来是一点都不想去的,因为那些谄媚巴结的亲友跟她伪善的父亲如出一辙。
只是那天她那个出国留学的表姐许玥也回来,她是许幼安唯一交好的亲戚,也跟她有着同病相怜的经历,所以她勉强选择回去一趟。
—
临近八月底,通川开始刮起台风,急促的暴雨一下就是大半天。
许幼安只好打车去了父亲的别墅。
别墅的大门安了指纹锁,新房子拿到的时候,父亲都没有跟她告诉她,更别提给她钥匙和让她登记个指纹了。可想而知,她不是去自己家,而是去他父亲家做客。
保姆开门的时候,父亲正和几个叔伯半躺在沙发上,大声聊天,嗓音粗狂猥琐。有几个人还在那边抽烟,搞得家里乌烟瘴气。
许幼安拼命忍住咳嗽,有点厌恶地想离开。
“呦,这个不是幼安吗?长这么大了?啧啧啧,真漂亮。”
先开口跟她说话的是她的表伯父,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他在许幼安的身上来回打量,最后停留在了她的胸部。
许幼安真想剜了他的眼睛,把他的眼珠子拿去喂狗。
接着二表叔,也就是许玥的父亲开口道:“听我家玥玥说,小许今年中考考到了全市前二十名,我们许家要出文曲星了呀。而且听说小许在中医学方面颇有天赋,这么厉害得入咱们许家族谱了。”
又是族谱,那群禁锢在过去,思想陈腐的老古董,天天把一张甚至还没有她草稿本有用的族谱挂在嘴边,许家几代出过名人?也就父亲是个开中医馆的和大学中医教授,但他的那点本事还是祖母传授给他的。
世代名人家才有纪族谱一说。
但她不承认许家是有贤明在外的中医世家,真正的中医大师只有她的祖母。但祖母的名声在她去世后被自己的亲生儿子给硬生生埋进了土里,之后她的儿子又将所有的功劳奖赏加在了莫须有的祖父身上。
父亲这个样子哪里像个医者,更别提医学里的“仁义”二字。
他不配。
他只是一个唯利是图、利益熏心的黑商人,表面上做着慈善,背地里不知道搞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些挂在医馆里的“高风亮节”“妙手回春”“悬壶济世”等锦旗,简直就是一种无形的讽刺。
她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的真面孔会在众人面前昭然若揭。
父亲并没有因为叔伯们的夸奖而感到高兴,只是撇着嘴,淡淡地讽刺道:“一个女娃子哪有什么天赋,不过是我给他传授了一些小东西,蠢笨蠢笨的,就长得好点,红颜祸水,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就不错了,泼出去的水还入族谱,让别人笑掉大牙吗?”
转瞬间又换了一副得瑟的嘴脸开始吹嘘自己的儿子,“我儿子就不错,今年还拿到了三好学生和优秀学生的奖状。好多中药名他都识得。”
许幼安忍俊不禁。她这个父亲不知道送了多少钱,才买了这些奖状。许聪耀就是个经常打架,考试不及格的废柴,不成为社会的祸害就谢天谢地了。
还有,识中药是中医起步的基础,许幼安记得在三年级之前,就把常见的上千种中药名熟记于心了。
只能为这个重男轻女的父亲感到悲哀,以后他就靠那个扶不起的阿斗养老吧。
“话说回来,其实嫁过来的女人可以入族谱,只要她为咱们许家多生儿子......”
不知道又是哪个裹小脑的许家叔伯在嘴边又散发出了恶臭的味道,许幼安嘴角抽了又抽,眼睛白了又白,实在受不了,就去房间里找许玥去了。
—
“玥玥姐!”许幼安与许玥久别重逢,倍感亲切。
许玥着了一身黑色连衣裙,头发乌黑微卷,她正坐在书房里翻译着一篇英语文献。
她也不过二十出头三岁,但在许幼安的印象里,她就是标准学习上女学霸和事业上的女强人形象。
在她十八岁成年之后,她就开始独立,靠着出色的成绩拿到国外某知名高校管理学院的offer。
她始终不是也不屑于是依附在别人身上的凌霄花,而是成为了独立在峭壁上的松柏。
“幼安三年不见都成大姑娘了!”许玥放下手里的工作,温婉地看着她。
许幼安凑近她,仔细盯着她的脸瞧了一会,努着嘴巴佯装生气,“气血不足、阴阳失衡,你是不是最近又熬夜了?还喝酒,度数高的那种。”
“刚回国,有点倒时差而已。”
许幼安浅笑着摇摇头,“你骗不了我,从你的起色看,最起码熬夜有一个月了。”
“哈哈。她刮了刮许幼安的鼻子,“果然骗不了你这个中医小天才!”
“呐,送你一个大礼包。”许幼安将袋子递给她,“我比较肤浅,总觉得国外的吃食没有国内有营养,再加上你不规律的作息和体湿比较重,是该好好养生,这是我专门给你调制的浴足包、中药香囊还有茵陈、柴胡、甘草、黄芪、茯苓、怀山、莲子和芡实,等你出国了可以自己熬四神汤喝。”
“你真的有当年你祖母的样子。”许玥真诚地看着许幼安,心怀感慨,“我在来之前去祭拜过姑奶奶,你是不是经常去?我发现墓碑被擦拭得很干净。”
许幼安的祖母叫何云苓,大概也只有她的孙女和许玥还能清楚地记得她的名字了。
许玥是很崇敬和感激她,出生在爹不疼娘不爱的家庭里,是何姑奶奶把她带回去悉心教导,教会她如何在逆向的环境里独立成长。
“他们连祖母的忌日和清明节都不会去,何况平时。”
从前的她还会去和父亲对抗,时间久了,父亲的种种行为已经消磨了她的脾性,现在她也懒的置气了。
许玥拍了拍了肩膀,看了看身后关好的门,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张报纸,神神秘秘地递给了许幼安。
许幼安摊开有些斑驳的报纸,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英文,英语比较薄弱的她读不懂上面的大字,便小声问:“这是什么报纸?”
“是《M国医学类期刊》九十年代某一期的。”许玥又指了指自己自己圈出来的那一篇,“这个是你祖母发表的,我已经帮你翻译好了,稍后会发在你手机上。”
虽然许幼安暂时翻译不出来祖母撰写的文章,但在那个年代,自己的研究成果通过文字登上了国外的报纸,于自己,更于国家,是一件多么伟大的成就。
“哎,姑奶奶要是尚在,以她的功劳成就,完全可以达到院士级别了。”许玥又是一阵叹息。
“没办法,谁让祖母这辈子做的最失败的是生下这么一个孽障。”
许玥的表情突然凝肃起来,打开电脑,将一篇SCI给她看,凑到她耳边小声解释,
“你父亲的,二千零六年发表的,一篇关于中医治疗肺痨的文章,都不用我跟姑奶奶的那篇做对比,也不能说原封不动,他还是聪明的,除了内容扩写之外,还换了各种这个二十一时期新出现的词汇。”
对于父亲照搬祖母的成果,许幼安是知道,所以在许玥给她看后,她心中只是一瞬间出现波动,随后又化为了平静。
只是心中又燃起了对祖母的赞佩之意,二十世纪研究出来的成功,跨越了十几年的时间,到了二十一世纪竟然还能起到一定的反响和认可。
“很有力的一项证据,如果现在举报,他一定会受到惩罚。”
许幼安摇摇头,她心思缜密,“一是我想收集更多的证据,让他爬高点才能摔得更重。二是我还没有成年,没有太大的能力,现下举报只会打草惊蛇,万一他没有受到惩罚,以后对我的戒备心就更加严重,那我为祖母正名就更加困难了。”
听到她一番话,许玥欣慰地点点头。
“等你开学了你住哪里?是住校还是跟你父亲住?”
许幼安在继母嫁进来之后,就没有跟他们一起住过,她恨父亲和继母,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在自己的母亲还和父亲是婚配的时候就有了,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特地把他的年龄改小了一年。
一开始和祖母住,祖母去世后她就借住到了许玥家,后来玥玥姐出国了,她就搬到自己的好朋友陆诗韵家一起住,那时候是初中,正好能和她上下学有个伴。
“都不,我住老住宅。”
“你去那个老住宅?”许玥有些惊讶,“一个人吗?谁来照顾你的起居?”
“我自己能照顾自己了,老住宅离学校近,还有更重要的就是,我想再找找有没有祖母留下的书籍文章。”
许玥拍拍她的肩膀,宽慰道:“你祖母虽然有一个失败的儿子,但她有一个德才兼备,能名正言顺继承她衣钵的孙女。”
许幼安现下的信念就是顺利完成学业和自学中医,然后考上理想的中医药大学,来告慰祖母的在天之灵。
她无惧于任何逆境里的妖魔鬼怪,那帮沆瀣一气的人她眼不见心不烦。她也相信因果报应,如果没有那些人,说不定祖母还能多活几年。
她知道努力有回报,也坚信上天始终站在正义的那一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